唤弟没想到爹爹听了她和娘的对话会这么伤心,她着急地拉拉文龙,不想藏在被单子下的一个小手绢包儿被她无意之间带了出来。
唤弟一愣儿:“爹,你看,这是什么?快,解开来看看——”
文龙听从唤弟之言,双手颤抖着打开手绢结儿,将它摊开在唤弟床边。绢子里竟然是厚厚的一卷钞票,文龙把钞票卷儿展开,从十元到一角,各种票额无一不全。
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傻愣了一大会儿,才听唤弟说:“肯定是那个伯伯的,出去前,俺感觉到他给俺掖了掖被单子,一定是他放在这儿的。”
文龙点点头儿:“那就是了!他那个疯儿子的两条腿都被曹森敲断了。可他死活不让送医,起初俺们还以为他要放赖呢!后来才整明白,他是真的不想让儿子站起来了,免得再跑出去惹祸伤人。他自己说,‘宁可养着一个瘫骨儿子,也好过叫他再闯大祸被枪毙。’”
蔡晓沉思片刻道:“这个咱不能要,听说他们是从一个叫啥啥沟的偏僻小地方出来的,凑这个钱肯定不容易。文龙,你还是赶紧给人送过去吧!”
“嗯——咱不能要!我这就给他送回去。”文龙把从地上捡起后攥在手里略微有些潮湿的10块钱放进提包里,仔细拉好拉链,起身交到蔡晓怀里。又把他刚刚打开的手绢儿重新卷起包好,握在手里走出病房去了。
病房外的四个人不在一起,弟弟继祖正在休息区安慰着弟媳陈雪梅。满怀心事的文龙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问了问赵书记所在的位置,就急匆匆地直奔目的地了。故而也没有听到弟弟和他媳妇的互相抱怨。
陈雪梅抹着眼泪说:“孩子刚过百日,咱娘就‘自主理事’地把咱闺女送给了大哥,你是孩子的爹,一个大男人,也不拦挡一下。看唤弟现在的样子,你心里好受吗?”
见了唤弟从头到脚的厚厚包扎,继祖的心情也相当不好,他有些不耐烦妻子的哭诉了,就忍不住开口顶撞道:“行了行了,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还动不动就埋怨我!我是孩子的爹,你还是孩子她娘呢。再说,咱娘又不是俺亲娘,她是你亲姑姑,你这个做侄女儿的,怎么也不拦着呢!”
“我拦?我在咱家说话管用吗?咱爹娘眼里只有你,有点二样好吃的,往你跟前推,有点重活,就指使我去干。咱娘去世以后,家里挑水撇粪之类的沉活儿就落到了我一人头上。你说说,你倒是说说,你挑过一担水,撇过一锨粪吗?我怀小四的时候,走路都看不到脚底的路了,还在挑水……”陈雪梅愤愤地哭诉着,“我吃点苦受点累倒也罢了,可我的孩子唤弟不该受这种罪啊!她才十五岁,就得了那种叫‘截瘫’的古怪毛病,孩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发生这事还不全怪大嫂,不是她叫咱闺女……”
继祖不悦地打断妻子的抱怨,语气生硬地说:“行了,行了,医生不是说马上要手术吗?说不定唤弟还能重新站起来呢!咱大哥为了孩子的病,把卡车都卖了,这些年置办的建材工具也全部低价转让了。还有大嫂,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她喜欢的教师工作,为了唤弟也眉头不皱地就辞职了。她一心扑在唤弟身上,孩子高烧昏迷的日子里,大嫂一刻不停地给她换冰袋、擦身子,按摩唤弟失去知觉的双腿双足,还要天天给她接屎端尿的。就算你这个当亲娘的自己来做,能做到更好吗?孩子曾经历过三次病危,哪一次不是大嫂咬牙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你和我伺候过唤弟一天吗?还在这里怨怪大嫂。有这工夫,还不如去替替大嫂,让她歇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