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亨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进入便殿,大唐天子,也是他的父亲,正斜坐在榻上,由于殿内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几名内侍轻手蹑脚的忙碌着,一张条案被两人抬到了天子面前,与天子之案合在一起,案上几支铜盆内羊肉在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等情境大出李亨的预料,难道是要同案而食吗?时人上下尊卑有别,凡有宴席都是分案而食。在他的记忆中,天子与之同案而食的情形也不超过三次。
“趁热吃吧!”
李隆基的声音透着疲惫,但却听不出喜怒。李亨连走路都小心的数着步子,行礼参拜后,才规规矩矩的落座。
在落座时,李亨眼角微抬,偷偷的看了一眼天子,他的父亲。前一次是何时与父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已经记不清楚了。此时所见,除了昭示着衰老的皱纹与老年斑,便是无尽的疲惫。
内侍又端着铜盘轻手蹑脚而来,上面放着一条刚刚烤好的羊腿,羊肉的焦香之气立时弥漫开来。紧随其后,又有内侍端来了一盘刚刚烤好的饼子,一并放在了案上。
“太子,还记得吾所教授的割羊腿肉之法吗?”
李隆基忽然又说了一句闲话,但在李亨那里却没有一句不是金玉之言,赶紧恭敬的答道:“儿臣记得!”
李亨用力眨了眨眼睛,以驱散眼前的雾气,手下动作丝毫不见减慢。直到有一天身为太子的二哥突然被父亲处死,于是行三的他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大唐王朝的太子。也是从那以后,李亨彻底告别了安稳的日子,同时也失去了慈爱的父亲,终日间活在恐惧与忧心之中,身边的人从太子妃到幕僚属官,无不成为奸臣权相的攻击靶子。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吧?首发本小说}。-
饶是如此,李亨还是后怕不已,如果因为一件小事而惹恼了既为天子又为父亲的老人,岂非得不偿失?而且,他也深知,今日奉诏入宫绝不会是只为了吃一顿提心吊胆的羊腿。
“以儿臣所见,打仗打的是钱与粮,如果不能尽快平乱,旷日持久下去,靡费将不知凡几!”
李亨放下了手中的吃食,面色也忧心忡忡起来。
李亨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朝廷已经没钱再维持安西等军镇的费用支出。
天子点点头,太子的话正说到他心里去了,而且问题还不仅仅于此。更严重的是,叛军所到之处,地方郡县尽皆糜烂,百姓逃亡,朝廷所掌握的户口也就此成为一堆没用的文字与数字。如此,来年的租庸调与户税又从何收起?
内侍们小心翼翼的侍立两侧,殿内只有轻轻咀嚼饼和肉的声音,天子仅吃了一口羊腿肉便不再继续,然后缓缓道:“如此福气却有人不知爱惜……”他叹了一口气,“关外山东的局势,太子可有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