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天子流露出赞赏的神情,李亨大觉受到鼓励,便继续说道:“以儿臣所知,长安府库所存钱粮,只够支应十万人作战半年之用,且还没算安西、陇右、朔方所须支出!”李亨左手把住羊腿骨,右手拿起案头的银质小刀,熟练的分割起来。刚刚烤好的羊腿肉外焦里嫩,一刀下去便有肥腻的汁水溢出,流的满手都是。随着手下的动作迅速精准进行,往昔一幕幕也如羊腿的汁水溢出,在眼前流淌而过,彼时他还是无忧无虑的皇子,在十王宅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父亲时常赐宴,甚至还曾手把手教授割肉之法。父慈子孝,怎叫人不垂泪怀念?
“安西四镇、陇右、河西一年耗用不过数百万贯,大唐一年岁入数千万贯,何来捉襟见肘之说?”
果然,天子李隆基的面色大为缓和,道:“福气当如是爱惜!”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立时让李亨惊起了一身冷汗,他飞速的瞄了一眼与之对案而坐的父亲,果见那张苍老的脸上已经渐渐冷若寒霜。不过,这一点点疏忽在十数年谨小慎微的李亨面前,并不算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把那张擦过油的饼又拿起来,卷上分割好的羊腿肉,放在口中大嚼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以大唐一年的岁入足够支持安西陇右等地军费支出数年之久,如何到了太子口中就剩下了半年?而且这还没将那几个军镇的支出算作在内。
陡然间,天子李隆基的面色由惊讶愕然转为愤怒失望。
很快,一条条羊腿肉被分别码放在两个银盘之中,立时又有宦官上前,将其中一盘分割好的羊腿肉端到天子面前。
“好,割肉吧!”
天子如此,让李亨受宠若惊,直到将羊腿分割完毕,一双手仍旧抑制不住微微发着抖。放下银质的割肉小刀后,他习惯性的拿起一张面饼来,擦了擦手上的汁水肥油。
李亨暗叹一声,父亲果真老了,居然对这些最基本的数字都如此不清不楚,这还是那个精明强干锐意进取的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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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初年,安西陇右等镇耗用支出两百万贯,其时岁入三千万贯,不过十占其一。到了天宝初年,安西等镇的耗用支出就骤升到一千万贯,府库支应开始捉襟见肘。今时今日,这个数字已经超过了一千五百万贯,今岁朝廷岁入不过五千万贯,十占其三……”
随着一连串的数字从太子李亨口中说出,天子李隆基的面色又从愤怒转为沉思,他相信太子不敢说假话,只怪自己近年来对这等钱粮琐碎之事不屑一顾,竟不知府库支用到了如此紧张的地步。
“大唐各军镇,尤其以安西四镇靡费最巨。从关中到西域路途遥远,处处戈壁沙漠,粮食物资倒有一多半都消耗在了路上。与之相比,边患战况更为激烈的河北道,所费耗用也比之少了五成有余。”
李隆基眉头紧皱,他知道太子李亨在委婉谏言,如果朝廷不放弃对安西四镇的影响,每年将要有一千余万贯的窟窿要堵。然而,安西四镇能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