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崇业坊,一辆轺车堪堪停在了拥挤的街道上,由于道路失修再难前行一寸。轺车帘幕一挑,下来了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从其衣着穿戴上以及明显的面部特征中,一眼就可以看出这是个皇宫中的宦官。
却见那名宦官紧拧着眉头,伸手掩住口鼻,一副厌恶的神情表露无疑。
“哪家的屎尿,平白泼到街上,就没人管吗?”
从旁服侍的小宦官则巴结的解释着:“干爹息怒,并非是屎尿平白泼在街上,您看那路边以石条砌成的水沟,家家户户都泼在此处,待雨季来临,便一股脑的随着城中纵横交错的水道冲出城去了。”
那面白无须的宦官瞪了身边的巴结的小宦官一眼。
“还用你说?某不知道吗?”随即,又无限感慨唏嘘的摇摇头,“杨相公从天堂跌入地狱,怎受得了这份苦楚。”
“干爹,这几日禁中都在传,说杨相公是星宿下凡,两起两落不在话下……”
“噤声!”面白无须的宦官忽然喝止了小内侍继续唠叨那的听来风言风语。
程元振今日到崇业坊正是带天子颁布敕令的,只想不到显赫一时的杨相公居然也住到了这等臭气熏天的猪狗里坊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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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程元振以后,虢国夫人关注天子敕书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赶来询问因由。在听说天子又以杨国忠编练新军,也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一双玉手在雪白的胸前轻轻拍了几下。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位落了架的宰相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仅仅片刻功夫,便听到宅院内有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秦晋、高仙芝、哥舒翰!”
就算再有一肚子的怒火,听到天子敕书四个字以后,那奴仆顿时就有如醒酒了一般,连滚带爬的到后宅却寻杨国忠了。
蓦的,杨国忠双目模糊了,这些天以来每日每夜所受的冷暖炎凉,一瞬间都化成了委屈,忍不住夺眶而出,失而复得的感受实在让人永生难忘。
听说杨家数门都被集中到了崇业坊内,此时与杨国忠同住的当是虢国夫人。
“天子敕书理应跪迎!”
杨国忠于前一日接到了复起的敕书,虽说以他为陇右、剑南节度使,但那都是没有实权的虚衔。一日没有实打实的使职差遣,在京中他仍旧只是个投闲置散的官员。
随即,他又似醒悟了一般,抬眼向四周扫去,在确认没有旁人听到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
程元振显然没有他那位干儿子的百般诸多心思,紧走了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将要下拜的杨国忠。
“快去传话,有天子敕书,速让杨国忠出迎!”
“杨六小竖子也有今日痛快,痛快!”
由此,失去了居所的杨国忠此刻只能寄居在族妹家中,带着一门老小过起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这三个人里尤其是秦晋与哥舒翰,都害得他差点半生功业毁于一旦,既然打蛇不死,就不要怨恨蛇将反咬一口了。尤其是秦晋那小竖子,杨国忠一直与他没有纷争,甚至还在示好拉拢,却想不到竟是此人第一个跳出来与之做对。杨国忠暗暗咬牙,自此以后,也要让这小竖子尝尝患得患失的折磨!
而在长安城中投闲置散的官员又何止成千上万?想起当初那些官员为了求得一官半职的实权差遣,几乎踏破了府中的门槛,想不到他杨国忠也有今日。
刚刚还在抱怨时,得到奴仆来报,有天子敕书。一时间,杨国忠心头狂跳,兴奋激动的同时,内心中又充满了忐忑。虽然天子敕书很大可能将会带来好消息,但也很可能让他重新又跌入那不见底的深渊。
这是位面白无须的宦官姓程名元振,在宫中的地位虽不及高力士、边令诚这等有外廷感觉职官身份的宦官,但在地位上却与新近蹿红的张辅臣不相上下。
小宦官暗叹一声,宰相之首也不过如此,脑袋上没了光环竟也泯然众人。可惜颁行敕书的不是他,否则非要好好让他尝尝滋味。
“杨相公且自看,天子不忘旧情,又对相公委以重任了!”
大唐官场几至一日数变,包括程元振这些天子近侍都看的目瞪口呆,不知天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将一群互为水火的文臣武将统统塞入政事堂里,朝廷上还不得被搅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