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饺子汤入口不远处一块石头广场很是热闹。
这广场平日里也就是块空地,碎石子铺着,破破烂烂没人修缮,偶尔有人在此摆摊卖些臭鱼烂虾之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近日来,这广场日日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些不止来看热闹的人。
“让让,麻烦让让…”谢予安捂着脸往人群深处挤,愈往里去,尸体未曾腐烂但已显憋闷的气味就越清晰,层层叠叠从中心漫出来,有型有质般往鼻子里钻。
“来认尸的?”站得离里层近些的两人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让了条路。
挤到圈子中央,广场另一侧的嘶吼、哭泣、咒骂也更加清晰起来。谢予安暂没去看那些活人,反定睛看着面前散落堆着的十几具尸骸。
——每天都有新的,往这广场运过来。
有的年轻美貌,高挺的胸膛上露着血洞。有的垂垂年老,层层皱纹里沾满血污。有的膀大腰圆,筋骨结实,想是修为不错的打手。
谢予安挑那些高大的青年尸身一具具看过去,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至少一直到今日,还没有看到谢年的尸身。没见尸身,总是好事。
身后几个看热闹的又窃窃私语起来:“魔主这次杀的人真不少。”
“可不是呢。”另个年老些的嘿嘿笑了声。“我老头子可是几十年没见这场面啦……那群毛头小子毕竟没见识,不知魔主的忌讳。这卖人的黑市竟敢开起来,也不怪被魔主杀成这样。”
“都什么忌讳?”先前说话那人问,大约是个外来不久的。
这显是问对了人。老者指点江山地道:“寻常杀人寻仇欺男霸女,这饺子汤里从来没什么良人,魔主也不去管他。却只定了两条死规矩:第一不准贩售人口逼良为娼,第二不准无故杀人屠戮取乐取财。但凡犯了这两条规矩的,若被魔主知道,满门别想见一个活口出来。——要不是这两条规矩在,像你我这等人,在饺子汤里还住得?”
先前问的那人咂舌道:“这规矩是有理,魔主这手却也真是狠。”
老人冷笑一声:“这是什么地方?你是好人还是我是好人?一群心狠手辣的东西聚在一起,要老老实实奉他为主,可不得是个心最狠,手最黑的,才坐得稳这个位子?”
先前一人还待说什么,忽看了看天色,惊喜道:“好了好了,认尸的时辰可过完了。”
果然,几个看守尸堆的修士挥了挥手,道:“随便搬吧。”
立时,将广场围得满满当当的灵修魔修如鬣狗般轰然向那些尸身围了过去。
“别抢,这是我亲哥哥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在里面大喊。
“什么亲哥哥,那是个女的!王小三你昨日还在拽着个男的喊是你亲媳妇!”
“这个真是…哎哎这脊椎骨留给我一条!”
圈内尸首,既有平民,亦有修士,时不时就有些魔修鬼修拿尸首有些用处,这些死人原是卖得钱的。圈内抢得血肉乱飙尸块横飞,谢予安默默退了出去,眼睛向广场另一侧瞥了过去。
方才耳中听到的呻吟、哭泣、号叫就来自此处。场上立着三个血迹斑斑的木桩,上头用锁链拴着脖子,半吊着三个没有双臂的活人。虽有“好死不如烂活着”这句老话,但看着这三人神色,他们只怕宁可自己也被归进另一边的尸堆里去。
为首一个叫得最厉害的,谢予安几乎已经快认不出了。那几日前还手握一柄幽蓝细剑得意洋洋的“郑老大”,此刻一张脸干枯灰败,数只蚊蝇围着沾满血污的发缕与断臂伤口嗡嗡乱叮,又有只绿头蝇绕着他发白的左眼一圈圈地爬。
再看他脚下时,从脚趾到小腿,一片骨骼肌肉已成了泥泞,碎烂地堆在地上,蚊蝇嗡嗡乱爬,隐有白色细虫涌动,但凡靠得近些,便是一股浓浓腐臭气,比广场另一侧争抢的尸首臭味更浓。
另两人也一般无二,失了双臂被锁在柱上,眼睛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腐败软烂的双脚。
这几个显是牵头管事的,罪魁祸首连个好死都不配,只能锁在广场,被人当众看着每日往上一寸活敲了,时时刻刻睁着眼睛看着自己腿脚恶臭腐烂。
“王八蛋…什么魔主,就是个狗操的玩意…”显是事已至此再没有了什么顾忌,郑乌尘眼神空茫,嘴里倒一刻不停。“说不定就是从狗笼子里爬出来的,翻了身才呲着牙咬人…被人操着屁股当狗打,一边爬一边哼唧…”
郑乌尘骂得肮脏,谢予安也不禁皱了皱眉。但想想这人已是生不如死,口中乱喷脏话也就算了。正欲离开,一个清脆跳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让…喂,让个路呀。”
谢予安侧过身,一阵胭脂香风,来的竟是那花团锦簇的小贼文夏,身边还带了个穿了一身粗布衣服、小鼻子小眼的年轻人。
“还骂着呢?啧啧啧,真不怕累。”文夏蹲在郑乌尘面前,摇了摇头。
“杀千刀的…撅着屁股挨操的…”郑乌尘口中依旧喃喃不止。
“唉。”文夏夸张地摇了摇头,珍珠钗叮叮当当地摇。“老大不在乎,我可不行。挨操怎么啦?那也是情趣,情趣你懂吗。总觉得你连我一起骂了,小爷我可不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