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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枪,需要干脆利落地击发,作为季末以所谓的“许森要培养的青城区新星”而非玩物的身份,在江城首次公开登场时鸣响的礼炮。
现在已经被推上了舞台,不得不做。
能否做到呢。
季末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愈加清醒,手上也抖得愈加厉害。
眼睛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看清他绝望闭目的神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抛弃软弱,不要再试图去救任何人。
不应当。
“……”
手臂举至酸痛,枪口悬着,快要举不动了坠下时才又勉强抬起几分。大颗的汗珠凝在额前,咬肌绷紧,面色挣动。大约内心正在持续不断地斗争,反映在行动上,就成了连枪都握不住,马上就要失力任其脱手的样子。
缺少了支撑,这立于众多复杂视线交汇点上的纤瘦身影在晃动。在惊讶的,嘲弄的,轻蔑的,催促的,等着看好戏的……种种目光中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出声干扰之际,终于响起枪声。
“砰!”
枪口不稳,摇晃着坠得太低。季末情急之下开出了这一枪,血花顿时在唐涣的右胸绽开。
——失手打偏了。
……但对季末这个新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吧?
是否足够证明些什么,达到令某人满意的程度?
“唔!”唐涣的面目神情因剧痛而扭曲起来,整个人立不住了,迎面扑倒在地。
季末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望着地面上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手臂还僵在空中。这声枪响由双耳贯入大脑,同一时间,掌心被子弹发出时的推力震得发麻。
面对倒下去的唐涣,逃似的退后了一步,身体立即被另一个怀抱接住了。许森从背后抱住了他,接手了这具软绵绵的身体。季末脱力一般瘫倒下去,放任自己靠着许森,将全身大半的体重移交给了这个男人。
手被包住了。许森握着他的右手,从手中一点点抽出了枪,收走了这件杀器。
“……”
房间中一时气氛沉闷,无人胆敢置评。只闻唐涣含糊呼痛喘息的声音,他的身体还在不住地抽搐,于血泊中扭动。
季末不想再看,偏开了视线。额头似乎碰到了另一人的下颌。又似乎,有一个安抚的吻落在额角。许森揽着季末的腰,低头时那阵隐隐带笑的风随视线吹落了下去,贴在面颊轻声吐息,似笑似叹:“害怕得不成样子啊。”
枪管还热着,地上还躺了个正在大量失血,迈向死亡的男人,大片的红血正由温热飞速失温直到凝固。可他们就这么站在人群让出的一片空地中央,无视了周围的世界,旁若无人地紧拥在一起。没有感情,却作出无比亲昵的,似恋人一般的举动。
还可不可以再疯狂、荒唐一点?
季末小口呼气,没有回话。既然许森这样好面子的人都不在乎,那他更加不能怕丢脸。拳头攥紧了,在这个人的怀里渐渐平复失控的心跳。半晌,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和精神,伸手去勾许森持枪的手,盖在外面,碰上男人手背上蜿蜒的青筋,立体而突起分明的骨。再往下,是坚硬的枪身。
深呼吸了一口气,镇静下来,止住颤抖。
无论接下来还有什么考验,他都会亲身入戏,赌上一颗伤痕累累,竭力透支的心,和残留在一个人的躯壳中所有不甘屈服、不愿消散的感情,陪这个人玩至终局。
喜欢玩火的人乐于将他人往火里推,那好,现在大家一起来玩火吧。
最终能将他变成什么样子呢?季末心道,那就来试一试。
“哼。”
有人从鼻腔里嘲出一声。
场中无人敢说话,三爷就直言作了打断这出闹剧的口快之人,手杖带着火气敲击在地面:“许森,你玩够了没有!”
疤脸被抬了下去,作紧急处理;唐涣的死活也已经不重要了。三爷唯独盯上了场中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仿佛他们的存在才是公开而招摇的,对其他人的不敬和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