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攥紧孩童生汗的手,将男孩拢在身后,顺道点了哑穴,防他惊惧误事。
一丝血线自半启的宅门缝隙流淌而出。
孩童怀中的灯笼徒然落地,沾染血点,伪作梅花。
惨白灯笼露出骨架,正如眼前,宅邸之内,院落之中,横陈着的新尸。
失去肌肤的两具尸身扭作挣扎姿态,猩红烂肉之下,隐约可窥森森白骨。
乐无异适时捂住男孩的眼睛,眼前景象使他脊背生出凉意,护佑他人的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指尖的凉,直锥入脏器,唯独掌心不肯干涸的眼泪为他造出一点可供抚触的温热。
他送那孩子的小物件随灯笼坠在地上,哭泣无声息,即便眼睛看不到,仍旧可以得知此间惨相。
乐无异将那只冰凉的手暖在掌中,褪去惯常的青稚天真,端肃地许下一个承诺:“我会杀了他。”
依眼前所见,杀人者尚未走远,乐无异安置好孩童,便动身追逐此人行踪。道不明晰此时心绪,乐无异只是觉得心间如坠垒石,沉闷得无法细思,只有那道高挑的,身裹黑袍的背影充斥脑中,成为一道顽固的鬼影,时而举剑杀戮不留残余,时而小心回护藏匿锋芒。
应当不是他,乐无异混乱地想着,即便是传闻之中,也未听过百里屠苏以虐杀为乐,那人向来只杀江湖人,且一刀斩落,不多纠缠,动辄灭门灭族,自然无心关注如何使活人死得更痛苦。
可是这样的命案,偏偏出在这座镇子里。
杀人者携皮遁逃,想来并无太多去处,乐无异一路行至后山,山间一座荒庙,疯长的野草间,藏有未及处理的血迹。
这样不谨慎的行事之法。
不会是他。
乐无异将身形藏匿,一寸一寸挪移入荒庙,但见破败纸窗支离零落,蛛网与菱格之后,立一道颀长的影。
兜帽,黑袍,锐气森然的剑。
体内血液一点一点凉下来,乐无异甚至忘记收敛呼吸,任由行踪泄露人前。
月光凉凉映下来,夜风吹落窗扇,那道影子随着残窗落地的声响转过脸来。
像是名匠窃取天工,倾注精血雕琢而成的美妙造物,俊逸皮相包裹着冷锐骨骼,眉眼以浓墨勾勒,唯一一点艳色缀在眉心,如杀戮时偶然溅落的温热血滴。
从前那张尚显青涩的脸容彻底长成风月画册之中杜撰出的冷面郎君,即便不笑,掠取春心一样易如攀折花枝。
“屠苏?”
不知过去多久,鸟声虫声一并静默,血的腥气散在鼻端,乐无异听见自己的声音。
百里屠苏并未动作,视线不曾挪移,静立着,如一尊冰冷的塑像。
只有眼睫微动,遮挡眸中翻覆而起的,暗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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