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
这一句不再带有软弱的犹疑,乐无异注视着眼前的黑袍男人,唤出一个生疏至极的称呼。
百里屠苏抬眼,因为眼珠漆黑,目光便显得格外深邃,双眸之中似有暗火燃烧。乐无异压制住心中几欲后退的念头,寻出最为妥帖的,面对噬人恶徒的劝阻态度:“你应当收手。”
“三年。”
头尾不明,突兀得仿佛一句梦呓,夜半凉风散去血痕的残温,血滴滑过冰冷剑身,犹如珠泪滴答,百里屠苏的语声,却比铁器更冷。
“什么?”乐无异蹙眉,推想着对方下一句会否细数三年之中辗转挣扎,手刃仇敌的苦辛。
一具尸骸蓦然委地,皮肉完好,只有脖颈一道剑痕,尸身右手旁,落一只松散包裹,血迹洇透厚重布料,仔细去看,便见两张人皮边角。
原来凶手并非百里屠苏。
乐无异有些窘迫停顿了,无意识躲去对方视线:“原来是我错看了,镇中那个剥皮的怪人就是他么,你是为了杀他,才在这里停留?”
百里屠苏寡言少语的脾性似乎比之少年时更甚,闻言并不回答,只是对面长立。三年的离分仿佛成为横亘心头的锐刺,即便相看再久,也无从弥补那些消失的时辰。口舌成为最为无用的东西,曲词之中情人间脉脉眼波也嫌轻佻单薄,只有眼底欲燃的幽火,才能诉尽此间千言。
乐无异看不懂那些暗沉的光,只是本能觉出一点战栗。难知前路的惴惴难安中,携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乐无异看向那具尸身,将心绪收敛,兴许是觉出百里屠苏行事尚且有救,眉心的褶皱便也舒展:“这自然很好,你我自幼相识,我知你本性良善,做不出奸恶之事。这些日子我听过许多流言,真真假假,一向不大辨得清,我不愿全数听信他们的话。如今,我只问你一句,那些门派,是你屠灭的么?”
沉默即是回应。
“他们该死,还是你要泄愤?”
百里屠苏仍作无口偶人姿态,仿佛学宫之中最为愚钝的学生,面对先生斥咄,只现出水火不入的顽石相。
“好。”乐无异头一回品出莫可奈何的滋味,反倒摇着头笑出声来,“我知晓了。”
“三年前,祸首罪魁是谁,你最终要杀死的,是谁。”
静夜之中只有虫鸣,剥皮怪客的血液亦不再流淌,彻底冰凉。初来时欲要退却的念头已然消散,汹涌而上的是无端升腾的滔滔怒火,乐无异只觉得恼怒,怒气驱使他走上前,与百里屠苏相对。
他仰起脸,看向那双幽黑的瞳眸,轻诉一桩事实:“你不信我。”
愈是恼怒,笑意反倒愈甜:“你不肯说,那么,我只当你死了。什么未婚夫,早不作数,你死了,自然另有良缘找我,前些日子,便有一位郎君来府上求娶,只差……”
信口胡诌的话语咽入肚腹,再也无缘吐出。
只因一个抱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