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的侧脸被迫贴在男人胸膛,耳畔勃勃跃动的心跳似乎在为那人的寡语作注解,告诉他,木石之下,藏一颗忐忑痴心。
“你放开。”乐无异扭动着欲要逃离,却未使出十二分力气,远看正如情人打闹一般。
百里屠苏将下巴搁在少年发顶,柔软发丝搔着颈间皮肉,勾出心中柔软思绪。男人不由得掀一点笑弧,煞气冷意逢上缱绻柔情,如一柄陷入软滑丝绸的凶刃,冷的光裹在软布之中,杀气成为不足道的小东西,尖刃辗转游走,只为等候一个亲吻。
这样奇妙的气息使乐无异手足生软。
挣脱之后,热意仍旧未褪。
百里屠苏低头看他,眸光如春初的风,一寸寸拂过发丝与衣衫。乐无异几乎看到三年前,一道于廊下阅书时,沉静少年投来的注视。然而熟悉不过一瞬,下一刻,男人原本温和下来的气息骤然生出利刺,笑意蓦地退下去,黑眼睛一瞬不瞬,深深望向乐无异的肩头,那里缠着几根漆黑发丝,兴许是方才拥抱时沾上的,兴许是他人的,再向下看,可见三年前互赠的玉佩早已不见影踪,那里已有了新的,属于他者的配饰。
原来不只是赌气。
像是被不知名鬼怪拖入陆离梦境,又像是长梦初醒,百里屠苏终于显露出沉默面具下的真容。他握紧手中剑刃,暴烈的煞气缠绕周身:“是他么,天鹿城城主,北洛。”
“你我婚约已然不作数,那人是谁,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乐无异随他的视线看向肩头发丝,应当是共乘之时,北洛缠上的。至于腰间配饰,一样出自北洛,只是乐无异也不知晓那人何时将这个小物件佩在自己腰间,他向来容易忽略这些细微枝节。
口中挑衅,心中却忐忑起来。乐无异任由后退的足步出卖那点心虚,即便费力遮掩,百里屠苏一样能够看破他强装出的镇定。
“你在意他。”百里屠苏下了断语。
血肉之中四处游走的凶煞气息失去了掌控,崩突冲撞,几乎冲破皮囊的桎梏。百里屠苏握剑的手指缓缓收紧,剑身笔直,支撑住无法自控的躯体。男人紧蹙的眉心短暂驱退乐无异的忌惮,少时残留的情意使他想要上前,足步未曾迈出,一道锋利剑意已然飞掠而来,险陷避过衣角,削开身后剥皮怪客的衣物,显露出被火焰舔舐而过的丑陋肉身。
无怪这厮四处生剥人皮,原是烧坏了,不换皮,便不能活。
观其伤痕,烧伤应当只在一年之内。
半年前,确有一个小门派尽数灭于大火。
倘若记得不错,那门派曾依附于……
“离我远些。”百里屠苏语声轻而缓,带一点难以觉察的颤抖,像是悬一根纤细危险的细线,时刻看顾着,“如今的剑,不大听话。”
“即便它不听话,仍旧避开了我的衣角。”乐无异垂眸,那些惧怖无端散了许多,眼前的男人愈是气息可怖犹如恶鬼,他却愈是想起从前那个少年温存小心,细致依依的影子。即便百里屠苏褪去青涩,变换形貌,背负着死者们无边无尽的嚎啕咒骂,成为一柄江湖人闻之丧胆的凶刃,然而这柄利刃开刃前后,从来不会有一次误伤他的皮肉。兴许百里屠苏自己也不知晓,煞气发作之时无意掠过少年发丝的剑风,都变得轻缓,温柔,犹如凛冽雪天之中新生的一枝春芽。
不合时宜,却又真正埋于骨血,眠于本能。
“我从不担心你会杀我。”乐无异取下腰间缠绕的小物,放置掌中,“即便如此,相见之后,我会怕你,也会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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