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是在寻常牢房中间挖了蓄水池建成的,就是为了防止犯人把脏水溢到地面上,脏了贵人的鞋,可这牢中闷湿,地上那脏污的水渍向来是擦不干净的。
张平在前侧领路,一双三角眼却总往身后人的脚下撇,看那一双绣着金线的蟒纹靴染上污水,心里也升起几分惋惜来。
谁知道这位爷今日又发了什么疯,要来这牢中亲自审问那霍锋。
如今这霍锋一案证据确凿,那私盐和往来文书明晃晃的就摆到堂上了,谁成想太子殿下又要来趟一趟这滩浑水。
张平腹诽,面上却越发恭敬,点头哈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此处便是关押霍锋的地方了。”
面前是一方形水池,自墙壁两侧延伸出四条锁链,两条扣住了手腕,余下的两条自肩胛骨穿过。
池中人双手被吊起,只有半个肩膀露在水面,黄水脏污,也透着几分血色。
看着眼前颓废的霍锋,季洺辙继而一笑,挥了挥手让其余人退下。
空旷的水牢此刻只剩他们二人,季洺辙踱步向前,像是想要仔细看看霍锋能有多狼狈。
“不知太子殿下尊临,有何贵干?”明明水牢又潮又湿,霍锋的嗓音却像干渴缺水而死的乌鸦,嘶哑难听。
“自然是来救你的。”
季洺辙话音刚落,霍锋带着满心不解抬头,可望见季洺辙眉目间透着戏谑之意,又如一桶冷水浇下,瞬间清醒过来,季洺辙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他与季洺辙本就不相熟,平日里根本没有来往,何况之前还生过嫌隙,如今自己不是要被流放就是要被杀头,他不踩上自己一脚就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会滩这滩浑水来救自己呢?
“不知殿下所求为何?除了压在身上的罪证,如今我可什么都没有了。”
“那书信令牌皆是从你手下人那里找到的,又与你何干?他们想让你顶罪,本宫自然也有法子让他们替你去受死。”
“可本宫从来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所求自然是有的。”
季洺辙唇角带笑,看着水池中的人影,忽然一脚踩上霍锋肩膀上,鞋底被血渍浸染,涓涓血水沿着铁链流进脏污的池水中。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的霍锋面目狰狞,咬紧的牙关渗出血丝,仰头看着季洺辙晦暗的脸侧,颤声问道,“那殿下所求为何?”
还未等霍锋说完,季洺辙便出声止住了他的话
“我所求便是——让你当我的狗。”
刚被关押的时候,霍锋也想过会被太子针对报复,毕竟当初这位太子殿下和颜悦色给自己抛橄榄枝时,自己尚在将军府的掌控之中,心中虽对这位殿下心存几分好感,但也只能冷着脸推拒了他。
可没想到季洺辙竟然会这般羞辱自己。
似是看透了霍锋的羞愤之心,季洺辙转而将皂靴踩在了霍锋的头顶,脚腕轻轻转动,将鞋底沾上的污泥和血渍全都擦在了霍锋头发上。
“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今夜便去请奏父皇,霍小将军贩卖私盐动国之根本,意欲叛乱,受不住牢狱之苦,自刎于水牢之中。”
牢中烛火昏暗摇曳,季洺辙黑瞳中仿若藏着光,如摄人心魄的妖神,“你给他们当替罪羊,倒又能再让你那狼心狗肺的父兄多喘息几年,想必日后还能多给你烧些纸钱呢。”
季洺辙声音轻缓,似蛊惑,又掏出怀中锦帕给霍锋擦干净了脸,“你若不想,我也不逼你,就让你走的时候脸面干净些吧。”
眼看着月白色的衣摆快要在眼前消失,霍锋沉了口气,继而缓声道,“我愿做殿下的脚边犬,求殿下救我一命。”
霍锋被带入太子府,季洺辙又派人去叫了大夫替他处理伤口。
看着屋内端出的一盆盆血水,季洺辙眼神晦暗,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音色冰冷,“青元,备马,本宫要入宫一趟。”
“是,殿下。”
青元领命,当即转身去准备。
长乐宫,奉元帝斜靠在椅背上,以手支头,眼底愠怒,神色冷戾,“朕想削他们霍家,霍启那个老东西倒是机敏,趁着朕还没出手就把一个不受宠的嫡子推了出来,现在到好,连那个嫡子都被朕的儿子给带走了!”
说罢,心中愈发烦闷,刚想让身边的大太监去把季洺辙召进宫来,便听见门外有人传话,“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给朕滚进来!”
季洺辙进门便见奉元帝脸色阴沉,眉间忍了怒气,却也并不慌张。
对自己这个父皇,季洺辙是再清楚不过了,暴躁易怒,疑心颇重,心怀大志却又能力不足,早年靠着母妃的谋划登上皇位,可如今太后已去了好些年了。
这两年奉元帝身子不爽,就越发顾忌起朝中重臣和膝下的几个儿子,生怕自己一眨眼便被夺了皇位。
因此季洺辙这次并未去处理奉元帝的眼线,反而将自己的把柄放到了奉元帝的手中,让奉元帝以为自己尚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