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楚颐都是托病避着怀儿。
原因无他,实在是那日在书房内的事太过荒唐,一看到怀儿天真无邪的脸,楚颐便想起那极深的震动,粘稠的响声,一时间竟然有些无地自容。
楚颢就是在这时来找他的。
“二弟,听闻你病了,为兄来看看。”楚颢关切地说道,脸上的担忧却没有印入眼底。
这几年每入秋冬,楚颐都要大病一场,他早已习以为常,这样说不过是以寒暄来引起话头:“今年的寒疾怎么来得这样早,可是外出时受了凉?”
“小风寒,已经好多了。”楚颐摇摇头,边用绢帕捂着嘴咳嗽,边令人给楚颢沏茶:“兄长找我有事?”
楚颢喝了口茶,沉吟道:“你身体多病,或许是八字太硬的缘故,可有去过道观消灾?”
楚颐侧头瞥他一眼,忽然笑了:“鬼神之事,我素来不信。”
楚颢将茶盅慢慢放下,貌似不经意地问:“那二弟近日都在家养病了?没有出去过?”
“也不是,”楚颐垂眼看着鎏金袖炉上冉冉升起的淡烟,平淡地说道:“前几日还去了你为雪里蕻建的那座道观呢。”
楚颢果然愣住了,楚颐瞥了他的脸色一眼,嘴角还留着半笑不笑的弧度:“兄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颢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楚颐对自己并不隐瞒,便也不再试探,端起兄长的架子沉声问:“你既不信道,去哪儿做什么?”
光王怀疑自己身边有太子的内鬼要查雪里蕻的真正蛊主,下令彻查进出道观的可疑人物。这工作琐碎又费神,楚颢身为道观的主人,自然被蔡大人交给了他去办。
楚颢便命人将道观出入者名册收上来,呈给蔡大人之前他自己先看了一遍,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道观在京畿僻静之地,又是楚颢专门为雪里蕻所起的私观,平日几乎不会有访客进入。记录中的出入者都是运送粮食的仆役,在这些无关重要的人之中,楚颐的名字便显得格外注目。
楚颐不但进过道观,依当时在庭院洒扫的小道士说,他还进了雪里蕻的厢房,听不清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但好一会儿才出来。
楚颢今日此行,正是来探究楚颐找雪里蕻究竟所为何事。
楚颐早已猜出自己的行踪恐怕是暴露了,不慌不忙地说:“我去找雪里蕻,自然是要查出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蛊主。”
楚颢没料他竟然这样坦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蔡大人和我说,太子在查这事,你又查这事,你……你不会……”
“我不该查吗?”楚颐蛾眉倒竖,“那人拿你当替罪羊,难道此事就算了?兄长就不想把那人找出来?”
楚颢愣住:“你是想为我讨一个说法?”
楚颐冷笑:“兄长是个仁慈的人,免除死罪之后便把自己含冤的事抛诸脑后了,我却忘不了。只可惜雪里蕻嘴巴牢,除了骂我,竟什么也没说。”
楚颢没想到楚颐竟是为了自己才去以身犯险,他却疑心楚颐是太子的内应,一时愧疚填满了思绪,没经大脑便冲口而出道:“二弟,你不必再查了,其实我已经知道是谁……只是不想将你牵涉其中,才瞒着你。”
楚颐放在袖炉上方取暖的双手一顿,脸上泛起几分好奇:“哦?兄长是如何知道的?”
楚颢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为兄也是有头脑的,上次公堂之上雪里蕻的蛊虫对我起了反应,我事后回想,那天我浑身上下,就系了一个香囊,定然是香囊里混杂了蛊主的贴身之物,影响了气味!而那香囊是蔡大人和我一起去喝花酒时送我的,因此,奸淫雪里蕻的定然就是他,他贼喊捉贼!”
楚颐默默无语,半晌才幽幽说道:“……哦,原来是蔡大人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二弟,你对为兄的心意,为兄知道了。”楚颢教导他,“蔡大人欠我的,他自然会补偿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商人,我担了罪,是小事;蔡大人是高官,又是光王的心腹,若然查到,恐怕要被那些太子党拿来大做文章。”
楚颐见他这样说,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好,那我找过雪里蕻的事,也劳烦兄长代为隐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是这个道理。”楚颢深沉地说道。
由于对误会楚颐的愧疚,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二弟,先前为兄说过,要作主为你与父亲说和。下月是父亲的寿诞,正是一个好机会。”
楚颐放松地将细削的腰倚在椅背上,手背支着下颌,摇摇头:“父亲向来对我有偏见,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再令他不快?兄长惹了官司,虽是替人背罪,但父亲恐怕没少责罚你吧。”
说起这事,楚颢就有一通苦水要吐:“岂止是责罚?父亲,父亲将部分的家业交给了那两个庶孽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