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我又来了!外头有几个伤员,您给看看?”
说话之人雄姿英发,剑眉星目,竟是去而复返的贺君旭。
老妇见到贺君旭,点点头很满意:“算你有点担当,知道回来找媳妇儿。”
“什么媳妇儿?”贺君旭一愣,随即看见床上的楚颐后便悟了,连忙摆手否认:“不是,他不是我……”
“对了,伤者在哪啊,我给看看。”药婆想起正事,没听他说完便大步迈出门槛,留下他与楚颐二人面面相觑。
楚颐走到窗前向外远眺,只见茅屋外的土道上停了三列车马,正是贺君旭负责押运的赈灾队伍。在队伍之外,还有一群被捆起来的髯虬大汉,和百余手执长棍的乡兵。
看起来,劫粮食的贼人都被制服了。
队伍中的几个府兵受了点伤,婆婆走来走去,唤来邻里一起为他们敷药包扎。
“唉哟哟——疼疼疼!”
在府兵们安静接受包扎的环境中,楚颢那仿佛要叫破嗓子一般的哀嚎便显得格外突出。楚颐从人群中轻易找到了他那倒霉兄长,楚颢左手手臂被划了一道血口子,正龇牙咧嘴地被老妇人的儿子用布条扎紧伤口。
贺君旭也走到窗前,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楚颐笼罩。
“他那伤口的切口方向,不似被山贼袭击,更像是自己用右手划拉出来的。”贺君旭冷不丁开口说道。
楚颐哦了一声,无动于衷:“下回我让他装得像样一点。”
他的话刚落地,便听见贺君旭哼的一声气笑了,低沉的磁性声音在楚颐耳边响起:“好,你如今连辩解都不辩了?”
楚颐耸耸肩,反正他陷害贺君旭的地方多得去了,债多不压身,真真假假何必分太清?
“我倒觉得这次的风波你未必有份参与。”贺君旭主动说道。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让楚颐有些讶异,而贺君旭继续道:“这圈套过于明显拙劣,不够阴毒,不是你的风格。”
楚颐唇上慢慢勾起一抹笑,情绪终于从毫无波澜转为饶有兴味:“多谢夸奖,那在你心里,怎样阴毒的圈套才像我的手笔?”
贺君旭目光看着窗外,眼神一片坦荡:“你不必反复暗示我也知道,你向我推荐丁磊,其中必定有诈。”
楚颐病恹恹的脸上笑意幽深:“你明知我不怀好意,还重用他?”
“我虽然不信你,”贺君旭也扬眉一笑,光风霁月,“但是我信小丁。”
楚颢一处理好伤口立即进了茅屋找楚颐,彼时贺君旭已经出了屋去审问那群山贼,只有楚颐披着氅衣坐在床上。
楚颢扶着受伤的手臂,见楚颐脸无表情,气场森冷,以为他仍病着不舒服,遂问道:“颐弟,你的病如何了?”
楚颐摇摇头,只是说正事:“没大碍。兄长,今日是怎么回事?”
楚颢将门窗关了,才长长叹了口气:“那贺君旭昨晚离开队伍送你出去找大夫,我想着是个天赐的好机会,我就随机应变,派人知会了景通侯,让他帮忙动点手脚。谁知道……唉,还是大意了。”
那群半路杀出的山贼果然是他的手笔,楚颐神色不动,反倒放柔了声音安慰起他来:“兄长能想到派人来劫粮已是聪慧过人了,这是突发情况,计划不周全也是难免的。”
楚颢摇摇头,一脸痛惜不忿:“颐弟你常说那贺君旭是个莽夫,这回我却被他给骗了!”
当时,山贼已经在那条羊肠小路中追上了运粮队伍,与郑教头等人厮杀起来。
那些山贼已经被提前打了招呼,不会伤害楚颢,但楚颢为了洗脱嫌疑,还是趁乱在左臂上划了一刀,然后缩到角落躲着看戏。
那群山贼数量众多,又个个逞凶发狠,很快就将府兵在外围的防线撕开了破口,为首的山贼王率先从防守缺口冲进车队内围,一跃跳上队伍最前方的运粮马车上踹下了车夫,硬生勒停了马。
最前面的马忽然刹停,后面狂奔的马车纷纷撞在一起,将整支队伍绊在路中间。
得手了!
楚颢心跳如擂,他总算立了回大功!
正在楚颢狂喜之际,忽地从远空传来一阵急促凌厉的风声,那马车上牵制住整支队伍前进的山贼头领正威风得意,结果才眨了眨眼的工夫,一支利箭就破空而来,正正钉在他额头之上。
山贼头领的尸体摔下了马车。
小道前方,贺君旭带着浩浩荡荡的乡兵,天生冷戾的眉目不带一丝人气,活脱脱是生杀予夺的杀神托生,他从马上俯瞰眼前的山贼,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即便只是回忆,楚颢仍为那时贺君旭的眼神而毛骨悚然。
那群山贼不知道是被贺君旭这煞星的恐怖模样吓破了胆,还是因首领被一箭穿头而群龙无首,一个个都失了气势。反倒郑教头等府兵一见贺君旭,纷纷像吃了仙丹一般士气如虹,跟着贺君旭三下五除二就将山贼打得溃不成军。
楚颢缩在一角,看得眼都直了。
将俘虏都一一捆好后,郑教头仍心有余悸:“贺将军,好在你及时赶回来了,不然咱们出师未捷就身先死了!不过,将军你这马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能跑那么快?”
贺君旭脸上的凶悍杀气已然退却,又变回寻常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笑侃道:“吾乃神兵天降,弹指千里岂在话下?”
他们几个武夫嘿嘿哈哈地说话,楚颢坐不住了,抱着流血的左臂蹬蹬蹬跑出来,也顾不上试探了,直接不可置信地问:“溪尾镇离我们昨晚扎营的地方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今早起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加起来得有三个时辰的路程了,我们的信号弹才发出去没多久,你,你究竟是怎么带着一群乡兵赶到的?”
“谁说我从溪尾镇过来?”贺君旭也不计较他这直白的态度,坦然地耸耸肩,“我是在谷头镇赶过来的啊,离这儿不远,就在小道前方。”
“可……可你昨晚不是说带颐弟去溪尾镇看病?”
贺君旭奇怪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一开始我是让你自己带楚颐去找大夫,你不熟路,我自然指引你返回昨天去过的镇子,那地方离京城更近,你们返京养病也方便。后来你不去,让本将军带他去看病,我轻车熟路,又有职责在身,于是我便没有返回溪尾镇,而是顺着我们目标行进的方向去了附近的谷头镇,这样才方便我与运粮队伍会合。随机应变,这有什么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