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过一场春雨,乳白色的水雾萦绕在远处的楼房之间,从教学楼到宿舍的小径上也雾蒙蒙一片。
宋绒腿间一片黏腻,走路的时候完全无法并拢双腿,只能姿势略显奇怪地跟在沈如裘身后。
即便已经尽量地迈开步子追上去,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等等我呀。”宋绒小声呢喃。
但这声音微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将他抛在后面的沈如裘就更不会听见。
沈如裘并没有住在普通的学生宿舍,而是宿舍区里租金最昂贵的高级公寓。他住的是高级公寓里配置最好的一层,三房一厅,家具水电一应俱全。
这些沈如裘并没有主动向他提起,是宋绒在升入高三前主动了解的。
他身体特殊,住进普通的多人宿舍里很容易惹出麻烦。
可学校里能够为学生提供的单人公寓基本上都比普通宿舍贵上许多,宋绒的父母也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拿出这笔钱来。
他的父母最近在闹离婚,为财产争得焦头烂额,而且都不该想搭理他,只一心讨好着他那个五岁的亲弟弟,想争取到小儿子的领养权。
因为……宋绒的弟弟是一个正常的小男孩。
而宋绒是上不得台面的双性人,无法娶妻生子,走上正常人的人生轨道,满足两个人对后代的期望。
宋绒脑袋逐渐放空,稍稍出了会神,脚尖就踩到石板路的缝隙里,身体前倾地踉跄了一下,鞋带也被踩散了。
宋绒不得不蹲下去,把踩在脚底下变得脏兮兮的鞋带系好。
为了追赶上沈如裘的步伐,宋绒手下的动作有点慌乱,一不小心还打了个死结,把鞋带系得很奇怪。
他焦急地抬头望向前方,心中正在挣扎着该如何开口叫住沈如裘,却见那人的衣角消失在角落里,窄窄的小道里又只剩下宋绒一个人。
宋绒想要装作不在乎,但当他再次把脑袋埋下去把鞋带系上时,揪住棉绳的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发颤,心脏也泛出酸楚。
下一秒,宋绒的头发被一只带着温度的手碰了碰。
宋绒讶异地抬头,就见沈如裘垂下眼与他对视:“好了吗?”
“好……好了。”
宋绒愣了下,发现沈如裘这样……像是专程折返回来,等待他跟上。
恍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下一动,却又不敢做多妄想,匆忙系上鞋带,就重新站起来,缩着脑袋走到他身边。这次是并排了。
坐上电梯时,宋绒仍旧不敢抬头直视沈如裘,同样的,也不敢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电梯门开后,沈如裘径自走出去。宋绒跟上去,看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旋开走廊最深处的那扇门。
“进来。”
宋绒踩着一双沾满湿润泥土的白球鞋,皮鞋面已经被搓洗得泛黄。他直愣愣地杵在门口,怕走进去会踩脏地板。
他听见沈如裘说:“把鞋脱掉。”
“哦,好……”
宋绒就半蹲下来,捏住鞋跟脱掉鞋,摆在门外靠墙处,鞋尖朝着墙面。
“把鞋子放进来。”沈如裘又道,“没看到这里有鞋架吗?袜子也脱了。”
“好……”
鞋架上摆了几双拖鞋,沈如裘却没有主动让他换上,宋绒就只能脱掉鞋袜,把袜子塞进鞋里,再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凉气由脚底板窜上整双腿,冰得宋绒腿肚发软。
他跟在沈如裘身后,穿过玄关,走到客厅里,眼睛紧紧盯着地板,没几秒,就一头栽到沈如裘后背上。
宋绒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好意思……”
“……抬头。”果然被说了,“我这里有什么看不得的?”
宋绒这才敢把视线往上移,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沈如裘的公寓来。
算是意料之中的,这里并没有装饰,似乎只是用来暂住的场所,但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我去卧室拿东西,在这等我。”
在宋绒即将又要傻乎乎地“哦”一声时,沈如裘却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反正之后……你也经常会来到这里。别傻站着,到处看看。”
沈如裘把背包搁到沙发上,径自进了房间,关了门。
宋绒被他放在原地,欲言又止,却又难以开口。
宋绒无法从沈如裘不带任何感情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此刻的情绪,自然就更不知道他究竟想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说什么。
……沈如裘会不会狠狠地教训自己一顿呢?
……沈如裘会不会把自己做出的荒唐事捅出去,让所有人都来围观批判自己的过错呢?
……沈如裘,会不会再也不允许自己接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