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绒的家的老城区,是父母结婚时用老一辈积蓄买的学区房,绑定了那片区域的一所小学和重点初中,三房一厅,住了十几年,装修状况也还可以。就是周围治安糟糕,夜晚独自一人走在巷子里,常常会碰到凑在一起做偷鸡摸狗事的社会青年。
宋绒看上去就是一副软脾气身子弱的样子,偶尔被学校的事耽搁住了,没赶上车,回家路上总会被欺负一遭,不是整只钱包被拽掉,就是撒腿逃跑的时候身上磕破皮。
好在他运气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过得去,至今为止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顶多就是饿两三天肚子,伤口结痂时痒上几天。
但宋绒也不敢因为危险还未降临就铤而走险,平时放学回家,也尽量避免走夜路,能躲则躲。
可宋绒家里与学校之间隔得很远,他回家的话,要乘十个公交车站,再经过三家便利店,才能进入小区,所以宋绒每天都需要踩着下课铃声匆忙离开教室,再赶上下班高峰期里途经学校和他家里的那辆公交车的第一趟,才能在饭点前赶回家里。
那辆车很堵,汽油味重,宋绒又有点晕车,每次被簇拥着上去,在车上摇摇晃晃大半个小时,等到再下来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挤成肉酱,作呕得很。
今天照样需要踩点赶车。
但宋绒腿间那口穴里塞满了东西,这一整天又使用得太频繁,如今稍微挪一步都别扭,走得就比往常慢多了,第一趟公交车果然赶不上。
下车后,天空的颜色已经是漆黑的了。
宋绒盯着天幕上光芒微弱的星星,在心底小小声地叹气。
他特意加快了脚上的步伐,连回头的时间都不敢,但最后还是撞上了麻烦。挑染着黄粉毛的几个社会青年从巷子转角处蹦出来,宋绒寡不敌众,被他们堵到巷角,有人还直接叫了宋绒的名字:“宋绒,好学生啊,躲咱们快半年了吧?”
不过宋绒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群人,所以心底并不太慌乱无措。这群人和自己之前是一个初中的,宋绒三番五次在通报栏里见到他们的脸。他们大部分人初中还没读完就辍学了,没升中专,也没找工作,就成天鬼鬼祟祟聚在一团,似乎还勾搭上这边的地痞流氓,现在就窝在巷子里,时不时蹦出来收点保护费,看起来闹腾,但不敢惹出大事,一察觉出踢到铁板就会很怂地四下窜开。
而他们认识宋绒,是因为宋绒在初中时,是他们学校的年级前三,还是教师子女,几乎没人不知道他。表彰墙和通报栏连在一起,那群人早瞧他不顺眼,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常常暗地里找他麻烦。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欺辱常找他们麻烦的教师的儿子,不失为一种解气的宣泄方式。
但他们也并不知道,在他们厌恶的两位教师眼中……
宋绒和他们,一样惹人嫌。
宋绒打不过他们,也没想和他们硬碰,面上顺从地将书包里的钱袋拿出来,里面是他这一整个星期的饭钱,还有一张公交卡:“……只有这些了。”
那群人把他手里的钱袋抢过来数里面的金额。没过几秒,就有人“切”了一声,拧眉嫌弃道:“怎么比上次还少?就这么点?都不够大排档塞牙缝的……”
宋绒捏紧书包肩带,趁他们都没望向自己,就悄悄挪动步子,哪知道那群人显然是还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他被人拦下来,重新被推到墙边。夹杂着怀疑与欲望的几道视线交叠在宋绒身上。片刻后,其中一个耳上坠了大耳环的人的脸上挂出不怀好意的笑,说出的话地黏糊到宋绒耳膜上:“好学生,这样,你给我们撸一把,零花钱就都还给你……”
宋绒听了,心中涌出几分慌乱来。
他不是第一次被这些人勒索,但却是第一次遇上被这群人性骚扰的情况。他患有性瘾,本能地对描述性事的词汇反应激烈,平常不小心被旁边聊天的人灌了一耳朵黄色废料都会默默地湿掉,而像被陌生的坏人堵在角落里逼着做这种事情……宋绒也幻想过的。
只不过,幻想对象还是沈如裘。
而同样的带有侮辱性质的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
宋绒只感觉,恶心得要吐了。
确认了自己并不会在这些人面前失控后,宋绒的语气也硬起来。他在脑中回忆沈如裘面不改色地辱骂他时的冷漠语气,照葫芦画瓢地警告他们:“……我要准时回家的,现在已经超时了,我爸妈会过来找我。”
那人闻言,下意识皱眉,但视线仍旧紧紧黏在他脸上,显然是还惦记着宋绒:“哟,搬救兵啊?小娘炮,多大了还找爸妈?”
沾满不知道哪来的油光的手往宋绒身上摸,宋绒浑身起鸡皮疙瘩,在车上被晃荡得很难受的胃都要泛出酸水来。他紧绷着脸侧身避开,眼神沉下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再等会。还有,不是说今晚城管要来吗?”
但他的同伙却有点怕了,拽了拽那人:“行了行了,娘炮哪有女人好肏?再从他身上搜点值钱的,就赶紧走吧……看他书包那么大一块,里面可能藏了手机,搜一台出来能卖个小几千的。”
“书包里只有书本,没其他东西。”
“谁信?给我打开看看啊。”
宋绒深吸一口气:“这里太暗了,你们也看不清吧,去路灯底下。”
那群人狐疑地盯着他,忽然抬手把书包从从宋绒肩膀上扯下来,刺啦一声拉开拉链,手还碰到挂在拉链上的猫咪玩偶球上面,弄得宋绒皱紧眉,心中生出一股要强硬地夺回书包的冲动,胸口起伏几下,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们分出部分人,把宋绒书包拖到路灯底下翻。宋绒书包里书堆得多,文件袋也多,书本将文件袋卡得严实,不使劲都拔不出来,他们拎着其中一个文件袋朝下晃得手都酸了,气恼地把文件袋摔到地上,又去翻书包其他地方:“手机呢?”
“高三,父母不给手机。”
有人把手摸到书包大夹层深处,触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这里好像有东西!……”
但又往下捞了好几把,底下空空如也。宋绒被推搡到书包跟前,被人质问:“那是什么?赶紧拿出来。”
“很贵的……”
那群人眼睛都亮了,赶紧往宋绒腰上推一把,让他蹲下去:“赶紧拿出来!”
宋绒维持着不太情愿的神情,拉开书包小夹层,把塞在里面的手表拿出来递给他们。不过他面上很肉疼的模样,但都是故意装出来的罢了,心下却半点不情愿都没有。这是父母随意搪塞他的生日礼物,仿款,不值钱,是带他回老家时为了争面子才买给他的。
这些人显然是没有分辨真仿款的能力的,拿过来见到上面硕大的名牌标志,个个都以为赚大发了,都抢着围观那块假表。宋绒把书包捧在怀里,默默站起来,突然瞄到靠近家的一端传来的一点光亮,虽然他知道大抵是收摊的三轮车发出来的,但还是喊了一句:“爸!你怎么来了!”
然后拔腿就往那边跑。
那群人愣神的几秒,足够宋绒穿过这条巷子。而他们以为自己今天收获颇丰,又忌惮着巷子那头疑似宋绒父亲发出的亮光,也就打消了穷追不舍的想法。
宋绒一路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路上踉跄了一下,膝盖磕到水泥地上,蹭出几道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