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了秋冬,时夏腹中的胎儿最终降临在春季细雨淋漓的末尾。
在此之前,时夏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
自从怀孕以来,全家上下都对时夏的身体状况多为关心,邢渊还请了专业人员来帮忙照顾时夏的饮食起居,免得出了差错。
那次陪同时夏做完第一次孕检后,男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将他转进了朋友介绍的私人医院——那里的服务更加完善舒适,能让孕期中的双性人得到更为贴心的照料。
尽管时夏已不是第一次生育,早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毕竟不算年轻,高龄孕夫所面临的潜在风险远要比他十几年前生下时凌时高上不少。
邢渊特意叫助理重新安排过工作行程表,将不必要的应酬省去,再把剩下的工作量都堆在一起,集中花了一段时间处理,尽可能地把更多时间空余出来。
到了三十五周以后,邢渊几乎守着时夏寸步不离。
孕晚期的时夏肚子越来越大,身前沉甸甸的份量让他甚至不太能够依靠正常姿势入睡,晚间常常翻来覆去,被腹中的胎儿压得轻喘,必须要依偎在男人的怀中、靠着对方的轻柔爱抚,才能缓慢地陷入梦乡。
为了预防突发状况,邢渊提前就给时夏办好了住院手续。私人医院中的VIP病房都是宽敞的单人间,拥有着全套的设施设备、单独的浴室,晚间还有护士夜班看守,怎么都比在家里更加方便安全。
邢渊让人在病房里加了张床贴身陪护,把平常用来办公的电脑也搬了过来,干脆晚上都在这边过夜。
不巧的是,时凌就不能像自己的另一个父亲一样,来得那么频繁了。
——第二个孩子的来临刚好撞上了他的高二期末。
时凌每天在学校里学到晕头转向,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才能背着装满了作业和习题的书包,匆匆地坐着自家的车来医院看望时夏,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时夏的病床旁边有个小桌。为了不耽误自己同时陪着父亲及完成功课,时凌每天就坐在那里,掏出习题册和水笔,一本接着一本地写完当天的作业。
有时候半途写得累了,也会干脆一把扔开水笔,自个儿脱了鞋,和父亲一起挤在床上,低头去听时夏身前的胎动。
临近预产期,时夏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明显。这时候的时凌不像之前那样“对牛弹琴”,终于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那说不清是弟弟还是妹妹的生命存在了。
第一次试图隔着肚皮和对方交流的时候,那肚子里的胎儿居然还凌空踹了他一脚——
“哎——”当下,时夏不由得轻唤了声,也被这下突然袭击踹得呼吸一滞,禁不住地挺了挺腰。
“他,他踢我……”
时凌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一对儿黑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睁得浑圆,懵懂而又无辜,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觉得懊恼:“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瞎说什么。”时夏轻轻地呿他,“他是在和你打招呼呢。”
时凌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莫名地有些无措。他看着时夏圆鼓的肚子,觉得里边仿佛正生长着另一个小小的自己。
那暗中连结着的血缘关系让他觉得新鲜又奇妙,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道:“我小的时候也这样闹吗?”
时夏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孕肚,唇角边带上了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你像他这么大、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可要比他还好动多了。”
“真的?”小美人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说,“我不信。我明明从小到大都乖得很!”
说完,他就重新趴了上去,絮絮地向时夏腹中的孩子传递经验,告诫它要自力更生,不要总是累着他们的父亲,美其名曰“胎教”。
……
腹中生命诞下的前夜,时夏断断续续地阵痛了半宿。第二天傍晚六点,终于在产房内生下了孩子。
就连产房外都能听到哇哇的嘹亮哭声。
时夏虽然是高龄生产,但好在身体还算不错,这近一年来被邢渊精心照料,有了爱情的滋润,各项体征十分稳定,生产的过程也还算顺利,动作很快。
但生产到底不是一件小事,整整十数个小时紧绷着神经,时夏身心俱疲,实在快累坏了,一旦精神开始松懈,困意便一股脑地趁虚而入,被推出产房后,他也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身边的邢渊,便迅速陷入了迷迷糊糊的昏睡状态。
这一觉,时夏睡得很沉。梦中的他反复在乌压压的海浪和潮水中跌宕沉眠,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唯觉眼皮重若千斤。
后来,他渐渐听到了从窗外发出的鸟叫。
再随后,病房中似乎也传来了有人在低声交谈着的声响——
时夏在清醒与睡眠的边缘中挣扎着,蹙了蹙眉头。一对薄薄的眼睑也跟着受惊一般颤动起来,下一秒,忽然睁开了双眸。
“唔——”
他下意识地想要动一动手指,却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右手正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着。
时夏茫然的目光在空中转了半圈,慢悠悠地垂下视线,这才发现邢渊就坐在病床旁边,抓着他的一只手。
听说他不舒服,男人昨夜风尘仆仆地从公司赶回,忙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像这会儿这样,待在床边不断安抚着他。
此刻一夜过去,对方的身上依旧还是昨晚的那套西装,只不过他半途脱了外套,导致里面那层洁白的衬衫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发皱。
邢渊的肩身挺拔宽阔,两侧的衬衫袖口一直卷到肘边,露出他线条干练的小臂。房中另外一人是时凌——
不巧赶上上学日,时夏生孩子时,对方还在上着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接到消息后,时凌的心早就飞出了教室的窗外,一个多余的字都听不下去,悄悄地提前收拾好了书包,一等到下课铃打响,就兔子般飞也似的跑出教室,径直来了医院。
二人本来正在低声说话,注意到时夏醒后,便都同一时间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句。
“醒了?渴不渴。”
“爸,你想不想吃水果?我给你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