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帷幕未升,燕无渊依旧执杯浅酌,而身侧的云青崖听他的戏言已是习以为常,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便打趣道:
“…想不到燕尊主竟想当小孩子的娘亲了?不知道会不会把阿武吓到啊。”
燕无渊闻言放下酒杯,侧首冷冷瞥了他一眼,铁画银钩般的剑眉微蹙,薄唇勾起一丝危险的笑意:“…哼,牙尖嘴利的鸟儿,若有旁人敢对孤这般放肆,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云青崖不甚在意的摆手道:“那还真要感谢燕尊主宽宏大量,不与我这等小人物计较。”
话音刚落,燕无渊神色一暗突然发难,抬手捏过云青崖的下巴吻了上去,浓郁的酒香裹挟着侵略的气息擒住了那片柔软,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霸道。
“…唔!”
云青崖浑身一震,碧眸微瞪,他完全没料到燕无渊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举动,等反应过来时那人愈发得寸进尺,甚至用炽热的舌撬开了他的牙关。
情急之下,云青崖唇齿一闭咬破了那人探进来的舌尖,一把推开了他!
“…嘶,你敢咬我?”燕无渊面色阴沉,唇间的血腥气让他几乎压制不住内心的暴虐:“是想要孤卸了你的下巴吗?”
燕无渊钳着他颚骨的力道更甚,而云青崖只觉得刺痛难忍,毫不怀疑面前盛怒之人是真的想捏碎自己的骨头。
“不要…住手,会被人看到的!”云青崖微微摇头想要挣脱禁锢,湿润清透的碧眸氤氲如水雾仿佛要落下泪来,神色竟有几分凄迷无措。
饶是心肠再冷硬之人见了美人含泪示弱,也不免心生恻隐。燕无渊松了手,冷笑一声开口道:“现下知道讨饶了,那你不妨抬头看看四周。”
“…?!”云青崖闻言一愣,揉了揉泛红的下巴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原本满座的台下已是空空如也,只余下几个耄耋老叟在远处零散而立,跟本无法看见坐在角落两人做了何事。
“咦?他们为什么走了?”云青崖顿时心生疑惑,今日的戏分明还剩一出未演,但观众竟然几乎走光了…
燕无渊并未立刻回应,他只是又斟满一杯凉酒,仰首饮尽后才徐徐道:“因为最后这出戏可不是给年轻人看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看懂…”
“…哎?”云青崖不解其意,忽而闻台上锣鼓喧天,这鲜红的帐幕终于缓缓拉开,戏也算正式开演了。
日暮西斜,幕布已升,锣声未歇,台下的人三三两两散去,只余下少数上了年纪的老人仍不愿离去,这出《恨关山》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呢?
台上的武生洪厚的戏腔一开,云青崖才恍然大悟,这出戏原来是讲的一桩埋没已久的前朝旧事…
[昔年曾有一前朝顾姓将军,名顾云羿,他骁勇善战破敌百万以护河山,但却遭先皇忌惮其拥兵自重,以叛国重罪污蔑于他,流放于极北苦地。]
“…寒月塞外苦,与谁凭说;血染山河恨,又如何落,纵陈词唱穿亦不愿泪染黄坡…”武生声粗如雷,却道尽悲欢。
[而后…那位旁人口中的“叛将”于塞北蛰伏了十年,重整旗鼓以区区几千人攻破王朝大关,又整集残部,逼入都城以报蒙冤之恨。]
[最终,那位为民所憎的叛将逼迫人皇还自己清白,可皇帝拒绝了他,因为史书已定,无从修改,他今日所为只不过是坐实了谋逆之罪。]
“…烽火狼烟四起,皆因我。人道修罗怨鬼恶,不知皇天埋忠骨,青史烂沉柯…苍天何负我!”戏中高潮便是那名武将受困皇城,于城墙高台上跳下,殒命身死…
“不求功名利禄,只愿忠魂不负。”
[已是叛将之身的顾云羿悲愤之下,自刎于高墙之上,他的尸身遭到了城下百姓的凌辱泄愤,因为在无知者眼中,他是踏破人朝的恶鬼…]
[可又有谁知,这恶鬼也曾是青山埋骨的忠魂…]
曲终戏落,云青崖于这悲怆的戏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泪水于眼中滑落才猛然惊醒,望着身侧的玄衣人开口道:
“…燕尊主,这戏到底是?”
燕无渊眼底晦暗不明,既不见喜也不见悲,只有冰冷的淡漠,他缓缓道:
“…这便是关山血恨,但其实这出戏还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那位前朝将军其实并没有死,他大仇虽得报,但冤屈永不得昭雪,身负重伤辗转流落,这人世再无他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