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湛蓝,白云缭绕,山下奔腾着哗啦啦的水流。
叶冬临从地上爬起,昨夜粘在鞋上的湿淋淋的泥巴干在鞋面,呈现出干裂的缝。他踹了一脚叶永轲,干泥脱落。
“……”叶永轲扶脑袋,晕乎乎地站起来。
空气中若有似无,又传来隐隐约约的七里花香。
“走了,咱们回去看看。”
叶冬临拍掉身上的脏污,挺直脊背,面朝山麓。下了一夜暴雨,水位突涨。但在山区,又有河流帮助排水,因此这里的水位降得快,现在他们可以顺着山丘往下走,拣着高处走,能穿越那片湿漉漉的林子,原地返回。
叶永轲站起来,说:“走,走……走。”
他一夜合不上眼,通红的血丝几要撑爆眼球,胡茬子潦草地扎在脸上,黑黑的瞳孔却在发光。
他抬手将身上的污泥拍尽,那进了水的枪口往下一倾,倒出淅淅沥沥一滩水。肩膀一耸一耸,甩出枪筒子里灌进的湿沙,揪起衣摆往枪口一戳,把泥都擦干净了。
湿泥松软,并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脚便陷进泥潭中,艰难地拔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却又陷了进去。走到那片林子,伞叶盘桓,根系缠绕,淤泥被挡在外,路倒是通畅不少。
叶冬临:“小心。”
话音未落,叶永轲被树根绊倒,身体滚了几圈,膝盖磕在石头上。他已对疼痛麻木,干脆就地躺下,翻着涨突突的眼珠,由下往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哥哥,挤出一句:
“哥,我、我不敢回去,我害怕……”
叶冬临垂眸,握了握拳,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是天地对待万物都如草扎的狗一般,对万物毫无偏私,顺应自然本性。在某种意义上,发生的一切都在顺应自然规律。”
“没人会预料到灾难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就是意外,无法解释。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一切无法改变。你若是不认命,那就逆天改命去,而不是在这里消沉无为。”
“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害死了他们,那做完该做的事,就去陪葬。”
头顶绿叶飘落,在空中旋了一圈又一圈,盖在叶永轲眼皮上。四周除了鸟叫声和树叶摩擦的声音,再听不见任何响动。
叶永轲脸色青白,听了也不回话,两侧的大牙不知不觉咬紧,腮帮的肌肉不断抽动。眼皮肿胀,眼缝中飒飒流出几滴泪,速度很快,像轻柔的棉花在脸上拂过,轻飘飘地,了无踪影。
“起来。”
叶冬临踢他。
“哥……”叶永轲躺得更散乱了,压在身下的衣服在淤水中湿透,贴紧皮肤。湿意一点点往上漫,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灼热的阳光,轻捷地越过树杈的遮挡,照射在叶永轲身上、脸上、眼皮上。
他的眼皮隐隐泛红。
“我好困……”
叶永轲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缓缓吐露他的疲惫。
叶冬临问:“不能走了吗?”
“能……”
叶永轲这么答了,却久久不见动静。叶冬临弯腰一看,原来已经人睡了过去。
叶冬临提了提大腿旁的裤管子,方便蹲下。他的膝盖跪在叶永轲跟前,腰杆却不曾弯曲,像一尊挺拔的雕像。他无声地伸出五指,在将要触碰叶永轲的鼻尖时,停住了。
他的五根手指,正不住地颤抖。
他往回缩手。
这时,叶永轲半睁开眼睛,抬头要起来,鼻子意外地往哥哥的指尖上凑去,两人一触即离。
“哥……”叶永轲费劲地爬起来,拉着哥哥的手叫了一声,恢复了些许精力,“走吧。”
周身的低压被旋风漫卷,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踏踏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