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蓬淡淡一笑,眸子是纯粹的湛蓝,仿佛倒映了天河碎片,酝酿着一种悠远旷达的无悔与骄傲:“我不再是天瞳,却还是他的血剑客。我的手还能握剑,还能弹琴,便不会是他的软肋,而是战友。”
“更何况,比起陷入疯狂、生死不得自掌,反为魔功所控,我宁愿寿命有损。”他下巴微抬,语气泛起笑意:“至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往后每一天,我都会过得开心。正所谓知足常乐,我很遗憾,你从来不曾懂。”
室内一片安静,重楼指尖不再颤动,红瞳蕴满与飞蓬如出一辙的决然不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瞳主看在眼里,完全料想得到,心头更是五味俱陈,一时间再难言语。他呆立了片刻,在重楼和飞蓬警惕的目光中,转头越下坑底接近棺木,然后一脚踹翻了棺材板:“你们也下来吧。”
“你…做什么?”飞蓬迟疑着蹲下来,重楼陪在他身边。
瞳主注视着灰化的尸骨,露出一抹极其森寒的杀意,语调却是轻柔的:“作为最后一代魔瞳传人,你们有资格知道真相。”他顿了顿,不无自嘲道:“不过,我也是才知晓。”
这是怎么了?重楼和飞蓬对望一眼,都搞不明白瞳主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仗着艺高人胆大,两人便肩并肩跳了下去。近前才发觉,棺材板内部,有着大片古字。
瞳主沉默不语,往后退至坑边,让飞蓬、重楼不必戒备自己。他受过的惊怒,怎么也得两个小家伙也受一次吧。
“损人不利己。”片刻后,飞蓬脸色发黑。
这都什么东西啊,自己被情人和徒弟通奸背叛,就把所创造功法的错误修炼方式传下去,坑害其他弟子!难怪魔瞳宫多年来相互吞噬内力、提升瞳术,从未有一代宫主真正善终。原来,他们从开始就错了,真传魔功修炼到最后的结果,是不知不觉中走火入魔,动用内力就损害精神,只能继续吞噬、饮鸩止渴!
最可笑的是,来到这里的宫主绝不可能只瞳主一个,但没人选择揭开真相,他们如出一辙,都是自己走错的路要别人也走,这是何等扭曲的思想,又是何等的怨恨,连累了一代又一代。
“混账玩意!”重楼更是比瞳主更直接,他掳袖子就想拍一记火掌,给这位魔瞳宫创始人来个挫骨扬灰。
瞳术魔功之所以独步武林,是因为蕴养的精神力便为生命原力,是人最根本的生息。飞蓬自愿剥离内力交予自己,误打误撞达到了“自愿”关键,无形中纠正了自己入魔的趋势。从那一日起,自己再不受瞳术所扰,有机会踏足武学最高境界,破碎虚空也不是没希望。
可是,飞蓬损失的生息无法弥补。即便修为日深,缺失的生息也限制他的发展,破碎虚空无望。终有一天,他们会天人永隔。
“啪!”瞳主后发而至,挡住了重楼那一掌,语气平静到了极点:“小楼,毁尸灭迹该我这个上任来。”他的瞳孔是血色凝固的暗红,那是功力催发到极致的表现,再一挥袖,便把飞蓬和重楼掀飞了。
棺木被掌风催生的火燃烧时,瞳主的脸上有一抹很浅淡的泪痕,似在悼念谁,只一瞬又不见了。
火焰的颜色忽得变绿,异样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重楼和飞蓬见势不好立即后撤,却见瞳主的身影僵硬不动,而烧化的棺材下方涌出一大股黑烟。再定睛一看,是无数只长着翅膀的尸鳖,它们扑向了明显中招的瞳主。
重楼第一反应是攥住飞蓬的手立即逃离,可飞蓬出了剑。那一剑仿若惊鸿临江,刹那间跨越了空间,硬生生隔着远距离砸飞了尸鳖群。
魔瞳宫对继承人从小到大的培养里,自然不乏毒术。瞳主在这眨眼之间压下了毒素蔓延,脚下凭空借力,施施然飞出天坑。他和重楼、飞蓬一后一前,奔向大殿入口,身后是追过来的尸鳖。
瞳主的心情颇为微妙,忍不住问道:“为何救我?”
“让个活人生生被尸鳖啃了?”飞蓬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那场景会很恶心吗?”
明知情况紧急不该笑,可瞳主一下子无声,显然被飞蓬噎住的样子,还是令重楼喷笑出声:“噗!”
“尸毒无解,那混账祖师给自己下了毒。”瞳主不禁叹了口气,飞蓬与重楼脸色也不好,大殿外的廊道已彻底关闭,打通需要一段时间,可身后的振翅声越来越近了。
正在此刻,瞳主回过了头,语气淡淡道:“你们去吧,我留下来。”
飞蓬一怔,重楼已毫不犹豫拉着他继续向前,没有回头,只留了一言:“谢谢。”
“真难得。”瞳主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难言的揶揄,还有叹息的祝福:“好了,小飞、小楼,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无比惊艳的剑光在两人背后炸响,以生命为代价,将尸鳖群的先锋队一扫而空。飞蓬的剑术,其实是瞳主启蒙。
可棺木下方的空洞里,是一个完整的空间。腥臭味远远传来,九个头从中蹿出,头下是一条被无数鳞片覆盖的蛇躯,是古籍中方有记载的异种九头蛇。可见,瞳术能控制的范围绝不止人类,魔瞳宫祖师虽心术不正,但实力确实惊人,能驱使封印无数异种,直到棺破方现异种后代。
就算瞳主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重楼和飞蓬还是没能坚持到开门。九头蛇的速度快如闪电,那蛇头张着大嘴陡然袭来,带尖的毒牙闪动森冷的银光。
飞蓬、重楼不得不退让,轻功被他们运用到极致,飞快躲闪着九头蛇的追击。
重楼变着花样绕弯子,引诱九头蛇自己给自己打结。
飞蓬拔剑削掉一片片鳞片,在九头蛇暴怒咬来时,总是快速绕开。在此过程中,他敏锐发觉,九头蛇每个头顶,都有尖尖角,角旁边覆盖着颜色比蛇身稍微淡一点的鳞片。
这个发现被飞蓬用眼神传递给被迫分开的重楼,他心领神会冒险挑衅蛇头,刀一次次意图挑开尖角,如飞蓬拔剑。
但这种做法遭到了阻碍,九头蛇的血有剧毒,尸鳖似乎是繁衍了多年早就知晓,在九头蛇出现后就安分多了。可在九头蛇忽然摆动蛇身把它们运往高空时,它们迅速飞扑向辗转挪移的两人。
重楼和飞蓬不得不自保为是,而雪上加霜的是,洞口又冒出来一个怪物,这回是会飞的蜘蛛,爪子无比尖利。它们铺天盖地飞来,织成了天罗地网。网被刀光剑影割开后,又会很快又愈合。
不能这样下去了,重楼咬了咬唇。一直以来,他动用武力,却不想用瞳术。但这些异种的存在,本身就是瞳术能够控制的证明,不然又是如何被关在地宫深处繁衍生息,始终没有离开的?它们的祖辈,自然是被魔瞳老祖控制住的宠物。
重楼尽量拖延着异兽们的速度,它们中了瞳术后时而迷茫,却时而又甩头来攻,但总体上战局不再那么艰难。
飞蓬眉眼间的紧绷缓解,对重楼此前不愿用瞳术的行为,了然一笑,并无责怪之意。他纵身跳到长廊尽头,抓紧时间破解起机关。
重楼身上的擦伤越来越多,却始终守在飞蓬背后,半点不曾躲闪。
“轰!”长廊尽头的石门闪开一道缝隙,飞蓬脸上绽放一抹灿烂的笑,转身剑光如雨,硬生生隔出一段距离。
重楼配合巧妙,闪身冲向石门,手掌揽住飞蓬的腰,将人一起带了出去。
可是,就在他们即将脱困的那一霎,石门两侧莫名喷洒出浅红色的雾气,浓重的异香扑面而来。
来不及闭气的两人一起中了招,热度自肌肤沾染处瞬间散播开来,烧得人理智全无。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石门已轰然封闭,将异兽通通关在里面。
“唔…”飞蓬甩手把重楼摔在石壁上,重重咬了上去。瞧着那双红瞳同样弥漫血丝,他心头的最后一丝清明涣散开来,只一个念头飘过。难怪那些异兽数量不少,要是机关内定期喷洒这种强效春药,直接控制繁衍力度,异兽自然永存。
钝痛传来时,重楼的理智稍稍回转。他满头热汗、脸色通红,用力蹬掉被褪到膝盖上的下裳,喘息着夹紧飞蓬的腰,将原本无意识的挣扎反抗尽数转为配合:“飞蓬…飞蓬…”
可飞蓬如今的内力尚不如他,此刻自然已失了神智。重楼的声音让他莫名有些烦躁,直接以吻封缄,扣着腰的力道也更大,身下的律动挞伐更是全无收敛,是最本能的占领和攫取。这令鲜血顺着腿根蜿蜒而下,染红裸露着无法沾地的脚踝上,最后滴落在石门前一片狼藉的廊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