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妤郁闷得都有点想笑,“你这什么反应?”
周长琰瞥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垂眼看着胶皮操场上的冰雪,“我知道你要转学。”
谢姝妤错愕道:“啊?你知道?”
“你哥告诉我的。”
“……啊??”
谢姝妤彻底懵了。
周长琰两手搭在栏杆上,像感觉不到冷一样,指腹摩挲着铁皮栏杆粗砺冰凉的表面。
良久,他说:“元旦前天晚上,我去你家找过你。”
元旦前天晚上?
谢姝妤当即一顿头脑风暴。
什么时候来找她的,她怎么不知……
草。
草。
谢姝妤心头一跳,大冬天的冒出一身热汗,霍然有个非常不妙的猜想。
……别是她想的那样吧?
谢姝妤呼吸都加快了,目光紧张而惶惶地盯着周长琰。
“我给你发了消息,说我舅妈想再送你点东西……是你哥用你手机回复我的。”
什么消息,她和周长琰的微信对话里哪有这些消息,谢翎之回复完给删了?
“他让我送过去,等我到了你家楼下,又骗我抬头。”周长琰看向谢姝妤,眼睛被风吹得发红:“——你们当时在做爱。”
谢姝妤闭上眼,几乎要溘然长逝。她就说谢翎之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去厨房。
“然后我就找上了楼,你哥给我开门了,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包括……”周长琰忽地有些情绪不稳,声线也跟着波动,“……包括你跟我交往的这段时间,你们的联系一直没断过。”
谢姝妤已经魂游天外了,嘴巴自己一开一合:“他给你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
“对。”周长琰盯着她,仿佛想看看她会怎么说,“你们聊的那些,他都给我看了。”
“……”
“谢姝妤,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对不对?和我交往,真的只是为了补偿?”
谢姝妤微微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了:“是,只是为了补偿,对不起。”
不等周长琰张口,她接着说:“我很感谢你这一年来对我的付出和追求,答应和你交往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方式,刚和你交往的时候,我没想背叛你,我确实是想和谢翎之干干净净断掉的,但……他毕竟是我哥。”
周长琰直视着她,腮帮绷紧又松开,“所以你还是喜欢他?……一直喜欢他?”
“周长琰,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谢姝妤说,“我答应跟你在一起,帮你补习,帮你提成绩,我补偿得足够了。元旦那天的约会你不是也拒绝了吗,应该也是准备好跟我分手了吧?——咱们今天就干脆分了吧。”
说完,谢姝妤转身就走。
周长琰一翻栏杆追了上来,“谢姝妤!”
谢姝妤驻足,烦闷地又叹一口气。
周长琰深呼几许,“我从来不觉得你欠我,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的愿望已经达成过了。”
“但你不是真心的。”
“……”谢姝妤回过身,面向他,坦白道:“周长琰,鱼找鱼,虾找虾。付出要找对等的人才有用。你之前说,你注意到我是因为认出了我就是当年出现在警局的那个人,所以想保护我,我很感激,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你知道一点我过去的经历,就能跟我共情、有共同话题的。我们本质上也不是一类人。”
“那谁和你是一类人?”周长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忿,“谢翎之?”
谢姝妤有两秒钟没作声,随后淡淡道:“适合你的人,将来可能会出现在和你同一所警校里,也可能出现在你将来工作的地方,总之,我们两个不会同框,除非是作为朋友。——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周长琰苦笑道:“朋友?你黑名单里的‘朋友’吗?”
谢姝妤一怔,脸上浮出一丝尴尬。
……啊,对,忘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元旦那天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大好,你又不告诉我原因就推了约会,我有点烦躁——”
“因为我推了约会,你就心情烦躁,把我拉黑,”周长琰说,“那谢翎之在我眼前跟你做爱,还把你们的聊天记录亮给我看,讲你们感情有多好,你难道不生他的气吗?”
谢姝妤默然看着别处。
生气吗?
肯定是有些的,但更多的,或许是,对谢翎之把他们之间的秘密摆给别人看的嗔怪。
他们之间的秘密,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告诉别人干嘛。
沉默已经是回答。
周长琰自嘲一笑:“……好,我知道了,那就……祝你以后幸福。”
他缓缓后退几步,转过身,默然离开。
“周长琰。”良心上还是过意不去,谢姝妤叫住他,“你恨我吗?”恨的话,剩下这半个月,她从物质上偿还些。
周长琰静寂片刻,没回头,“感情这码事儿,愿赌服输,何况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就不真心跟我交往的。我一个alpha,没那么输不起。”
“……”
周长琰走了。
谢姝妤看着他渐渐远去,自己也垂下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周长琰是个很好的人。她承认。
但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和他在一起时,体会过真诚坦荡的交往,体会过温馨和睦的家庭……体会过正常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即使这份爱掺了假。
可失去了这些,她既不遗憾,也不失落。
惟有轻松的解脱。
这和在谢翎之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入冬后,路边栽植的银杏树都枯了,叶子几乎掉了个精光,风一吹,光秃秃的枝干互相碰撞,撞出一片哗啦啦的声浪。
谢姝妤慢慢地走在过道边,忽地被一片干黄的银杏叶砸中鼻子,刹那融化的雪水将叶片跟鼻尖粘在一起,一时没落下去。
谢姝妤把叶子摘下来,丢到地上,那片叶子在视野中飘飘悠悠,落到一堆枯叶的边缘,刚好给落叶堆凑成一个心形。
她新奇地盯着那个爱心,下意识抬起手,往旁边拍了拍,“哥,你看,我……”
手扑了个空。
谢姝妤一愣,扭头看去,身边空无一人。
……哦,对。
谢翎之不在。
他去北京了。
谢姝妤注视着那片空气,和自己冻红的手背,不知怎么的,明明目送谢翎之消失在登机口后,都没有产生出的分别感,在这一刻骤然翻倍涌了上来。
仿佛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已经分开了的事实。
眼眶蓦然一热,谢姝妤又望向地上那片落叶堆,在她刚才出神的须臾,落叶已经被风吹散了。
她望着那堆残缺的落叶,咬唇瞬息,猛得蹲了下去,脸埋在臂弯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谢姝妤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而哭,她只是觉得好遗憾,没能马上把这片心形的落叶堆分享给谢翎之看。
她突然好想谢翎之。
特别特别想。
-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学校比以前安静了许多。
谢姝妤不再懈怠,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上,成绩渐渐恢复了稳定。
期末考试的头天晚上,回了江梨家,谢姝妤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江梨站在门口看她,嘴里叼着牙刷,“你那手方便收拾吗?实在不行,我叫阿姨明天来帮忙。”
“不用不用。”谢姝妤不想麻烦别人,费力地用单手整理衣服,“也没多少东西,很快就整好了。哦对了,你家钥匙——”她把钥匙从书包里掏出来,还给江梨,“一会收拾完了,我明早拿门卫那儿放着,到时候直接带走。”
“嗯……”江梨收起钥匙,把牙刷拿出来,“你打算晚饭就走吗?”
“没那么早,应该得上两节晚自习再走,看我哥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吧。”
“好吧。”
“你先回去睡吧,我马上就弄好了。”
“行,那你注意点啊,别伤着手了。”
“哎呀,不会。”
吭哧瘪肚地收拾到半夜,行李箱终于咔哒合上,谢姝妤坐在箱子上面,气喘吁吁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左手还是有点使用过度了,隐隐作痛,她稍微活动了下手腕,从抽屉里拿出祛疤的药膏,在腕上仔仔细细涂开。
想到明天就要走了,一时间居然还精神得睡不着,谢姝妤一边抹药膏,一边望着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
看着天气还不错,明天大概不会出现什么突发暴雪之类的意外。
翌日晚上,七点多,所有考试结束,谢姝妤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对答案。
该对的对,该错的也没怎么丢分。
总的来说,考得不错。
桌洞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她立马拿了出来,一看,果然是谢翎之来的消息。
谢翎之:我下飞机了,你也回家吧,在江梨家的行李阿姨帮你收拾好了吧?现在是还放在她家里吗?
之前怕他操心,谢姝妤都说是阿姨帮她收拾的。
谢姝妤:阿姨帮我放到小区门卫那了,直接带走就行。
谢翎之:好,行李让别人开车去拿吧,你先回家,在家里等我。
那个别人指的自然是谢尔盖。
谢姝妤:[OK.jpg]
跟常萍说过之后,谢姝妤背上包,和还在自习的江梨还有温简等人依依不舍告了别,迅速跑下楼,打车回家。
路上她给谢尔盖发了消息,告诉他江梨住的小区地址,让他去拿行李。
等到了家楼下,谢尔盖的车已经开走了,顾岚也还在火车上没到。
谢姝妤干脆不上去了,站在楼道里等他们回来。
手心被冻得发凉,她把双手捧在一起,对着手心哈了口气,并在一起互相摩擦。
从掌缝溢出的白汽飘忽上升,消失在半空。
谢姝妤顺着气流抬起目光,发现白汽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个黑影。
戴着眼罩,蒙着口罩,露出的那只独眼直愣愣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