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屋简陋,垒的是土灶台一座,放的树桩子案板一台,却显得莫名干净,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看就是有细心人时常打扫。
那细心人正杀鸡做饭。
景侠假装不经意地踱到灶屋门口,双手抱胸,倚着门边看热闹。
一个小碗盛着麻椒,景侠要捏一颗出来舔舔。
刚死不久的野鸡耷拉着头,喉管被开了口子,鸡血如线,滴了小半盆,景侠要弹弹已经发白的鸡冠。
几颗鲜笋剥去了皮,显得白白胖胖,被滚刀切成大小相近的块块,丢进锅里焯水备用。
景侠百般聊赖,开始戳景小春的脊梁骨:“到底什么时候好?”
景小春被戳得很乐意。
处理好食材,他开腔道:“师父莫急,这菜少说一个时辰,需炖透了,鸡汁才能出来。”话里话外有种安抚之意。
景侠应激,眼睛一瞪,急道:“谁急了,谁急了?为师又不馋,这是在监督你,免得你小子偷吃。”说着说着越发面上发臊,扭头就走,同手同脚地去外头练剑了。
景小春用余光围火,正眼却朝外瞟着。
白日下,一玄衣一素剑,自得其乐。
剑身闪着晃眼银光,被舞得生风,景侠向来剑势利落,刺挑挥砍,衔接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景侠练得爽快,身姿英挺、矫若游龙,看得景小春喉结滚动,又往炉灶里添了把干柴。
烹煮不消片刻,笋炖鸡的香味炖了出来。
练剑的人再度被勾进来,将剑往背上一挂,把徒弟挤到边上,要掀锅盖闻味道。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拦住:“刚下锅,不能掀。”
“啧,看一眼都不行?”景侠瞟了一眼,见他表情认真,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强忍片刻,又贴过去,问:“那有什么现成的吃食?为师实在等不及了。”
景小春早有准备,从灶台侧边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往他手里一塞。景侠低头看去,原来是油纸包着的一包糖炒栗子。栗子油亮热乎,手一捏便吱吱作响,里面果肉甘甜细软,颗颗饱满。
景侠捧着油纸包,惊异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日傍晚,镇上的集市打折。徒儿心念师父爱吃,便买了十铜板的,一路上抱在怀里回来的,想着今日给师父个惊喜。”
景小春一副随意为之的模样,打量着眼前人的神情,嘴角勾起:“师父不夸夸我?”
景侠若有所思,回道:“成吧,算你小子孝顺。这怎么还是热的?”
“自然是刚刚烧火时放到灶边顺便烫热了,怕烤太干,徒儿提前又刷了层油上去。”
一颗栗子被手指捉住,从油纸包里拈出来剥壳。栗壳丢进炉灶,被火舌舔舐,烧得咔嚓作响,而栗肉则进了孝顺徒弟嘴里。
喂完人,景侠慢条斯理地拍掉衣角沾染上的烟灰,突然眉梢一挑,发难道:“说吧,钱哪儿来的?”
景小春正美着,闻言险些被栗肉噎住,忙端起茶盏吞了两口水:“这,自然是取之于师父,用之于师父……啊!”话音未落,头上便挨了一下狠的。
“还狡辩!这事可大得很!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此为小惩,以后再敢不报备就拿钱,小心为师把你扫地出门!”
景侠严肃地收回屈着指节的手,打算继续教训,窥见景小春老实低头认错,便罚他一颗一颗地给自己剥栗子吃。
两人边吃着栗子,边给炉灶里添柴加火。
土灶台上的笋炖鸡炖了将近一个时辰,味道越发浓香,景小春盛了两碗鸡汤,给自己留了一碗,讨好地端着碗递过去:“师父,汤鲜肉嫩,你尝尝?”
景侠接过碗,盛了一勺鸡汤送入口中,浓香扑鼻入口鲜美,吞进肚里,余味还有股淡淡的竹笋清香,当即夸道:“好喝,真不愧是你小子做出来的东西!”
盛第二勺时,却被拦住了:“这汤,徒儿先尝尝?”
“又来这套?”景侠翻了个白眼,心领神会,无语地提勺喂给自家徒弟,“你那碗又不是喝不成。”
这得了便宜的小子就他的手咽了鸡汤,理直气壮道:“喝得成,只不过没师父勺里的好喝。”
景侠笑骂:“尽会耍嘴皮子!”
用完晚饭,天差不多已经黑了,当徒弟的自觉刷锅洗碗。而当师父的悠哉悠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拍着肚皮,慢慢腾腾地往里屋挪去。
饭饱思淫欲。
景侠点了油灯,临时起意,打算晚上来一发。有了念头,便冲灶屋喊道:“今晚为师睡床,你到堂屋打地铺。”
片刻后,景小春的声音可怜巴巴地传进里屋:“为何?”
“不为何,反正今晚你不能和我睡一起。”
还能为何?
这家伙小时,景侠还能趁他睡熟悄摸溜出房去,靠着墙根疏解欲望。
待景小春早就过了需要大人陪睡的年纪,景侠依旧被他的各种歪理道德绑架。
这么多年,景侠整日都得和这小兔崽子睡在一遭,腰上常年搭着一只狗爪子,半夜稍微动动,已经明白“为何师父起夜时间格外长?”这个问题答案的景小春就要搂得更紧,调侃他是不是又要出门去干坏事,把他尴尬得无话可说。
后来景侠也厚起脸皮,一有需求,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把徒弟赶去堂屋打地铺。
景侠踢掉布靴,侧躺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火光,翻阅一册珍藏多年的旧话本。
景小春不死心,擦干净手追进里屋,一看他手中所持图册,秒懂,随之哀怨道:“师父总是只顾自己,都没想过徒儿和师父同床惯了,不听着师父的呼吸声会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