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像是发霉的棉花悬在上空,酝酿着一泼脏水,混凝土浇筑出的城市灰得看不到边界,仿佛默片。
人们在内心多彩的孩童时期总会做出幻想,幻想自己是世界上独一的主角,当你离开一个场景,背后的场景就会消散成虚无,连天气都会顺应你的心情而转变,比如此刻铺天的阴霾。不过隋锌从不这般自作多情,自幼他就知道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
宁亦连红润的嘴唇开阖着,是此间唯一的颜色。
母亲将手机屏幕上的太阳举给他看:“家里,家里是晴天。”
接送两人去航站楼的司机将车泊过来,隋遇下午要去公司,宁亦连说了不少好话才征得丈夫的同意为儿子送行。
上车后,隋锌一言不发地做着临行前的物品检查,将装有身份证的卡包收进外套的口袋里,而后将头抵在靠窗的一侧,闭上了眼睛。
送站的司机孔坚与上次接机宁亦连的是同一人,客气地问候道:“宁先生。”
确认乘客状态时孔坚不由暗自打量起这名孤峭的少年,揣测起对方的身份。他的岗位直面公司高层,也从高层内部的八卦里知道老板已婚已育的事情,不看这位身份证上冠的那个隋字,光是这张脸就能和他们隋总认亲。
他不敢怠慢,稳健地起步上路。
“锌锌要不要倚着妈……倚着我的肩膀睡呀。”
隋总的爱人是名男人,偶一日会穿女装,清冽阴柔的面相,美人的风骨具是可塑性,不论作什么装扮都没什么违和感,但并不包括这种慈蔼的语气。或者说对话模式太异样,简直像在诱哄小宝宝一样。
隋锌沉默地睁开眼。
宁亦连温声道:“刚刚在饭桌上是不是没吃饱,我帮你买点吃的垫一下胃好不好?”
隋锌眸光深沉地看着宁亦连,一字一顿地说:“没饱,我要吃奶。”
宁亦连再迟钝也反应出儿子在说疯话,司机可是隋遇派来的人,宁亦连的心弦绷了起来,故作镇定道:“那等一会儿,路过超市时我给你买。”
前方正好有一家便利店,孔坚以一个职员的妥帖主动帮忙购物。
几乎在车门关闭的瞬间,隋锌突然欺身到宁亦连的近前,扯着宁亦连衬衣的下摆粗暴地掀了起来。
真正遭遇过恐惧的人,害怕时喉咙里通常是哑的,宁亦连咬紧嘴唇,胸膛可怜兮兮地喘动着,像只脱水的白化的金鱼,高洁的、美丽的、残破的,鳞片被啃咬得斑落,呈现出一簇簇令人生厌的淤红。
他很乖,没咬疼自己的妈妈,而现在母亲的乳房上却有被别的男人咬出的牙印,就连母亲唯一属于他的那道生产的疤痕边缘都印着吻痕。
隋锌面色有种不正常的苍白,魔障了一样,用力地去揉那附近的吻痕,在雨水温热的伏季,气血最充盈的年纪,他的手却冷得如一把冰刀,宁亦连被冰冷感激得汗毛颤栗,刀子在割他的腹部,要破开陈年的缝合钻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宁亦连不久前肚子里才被操得乱七八糟的,他感觉自己要被拦腰掐断一样又惧又痛,然而儿子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要痛。
“为什么要跟上来?”
“我想多跟你待一会儿——你先前不是说想让妈妈多陪你一会儿吗?”
隋锌迟缓地眨了下眼,他想的。
但他想要占据的从不止这些一星半点的吝啬的恩惠,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捧着空荡荡的心口可怜地想,一星半点也可以,他会好好收集起来的。
他恨父亲对母亲的作为,又想成为他。
“妈妈……”隋锌无助地唤着。
“你要怎么才能属于我啊。”隋锌语气放轻,好像在说一件很向往的事情,“我要没被你生下来就好了,一辈子都烂在你的肚子里就好了。
“变成你治愈不了的恶疾,被你吸收掉的养分,融合成一道简单的只知道爱你的思想。”
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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