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述尘”三个字,是梦里最后的回音,像一片羽毛飘到叶霁的脸上来。
叶霁的身躯一颤,有人紧紧地抱住了他:“别怕……”
“别怕,师兄……我们回家了,你睁开眼睛,看看长风山。”
一时之间,清风拂过林梢,山间流水淙淙,全部吹拂进了叶霁的梦里来。这些声音是最有效的安慰,让他的梦魂一下子平稳。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霁的意识逐渐收拢,觉得眼睛有些痒,还有些舒服,支撑起眼皮。
这一睁,双眼竟然轻轻松松地睁开了。
他正躺在李沉壁的双腿间,四肢舒展。李沉壁的手指,正一下一下,轻轻摸着他的眉眼。
李沉璧还没发现他醒了,倚着石壁微仰起脸,在沉思着什么,绝美的脸上冷冰冰的,像覆了一层严霜。
叶霁极少见他有这样的气质,呼吸一紧,想,他这是怎么了?
他先是关心李沉璧,伤口痛还在其后,稍微一动,立马表情骤变,“嘶”了一声。
李沉璧的脸上冰雪消融,低下头,欣喜地柔声叫道:“师兄,你醒了!”
说完,自言自语,又说了一遍:“……师兄,你醒了。”
他眼中泪光滚来滚去,一副忍不住要哭的样子。
“我身上已经够疼了,”叶霁勉强一笑,“你要是再哭,师兄的心也要疼了。”
李沉璧从背后抱住他,原本想环住他的腰,却想起那腰上的一圈伤口,抬起的手犹豫再三,搭在他的手腕上。
叶霁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因为这周围的景象,实在是太不平凡了。
他四望一番,愕然:“这里是——”
他们坐在一座小石亭里,花木葱茏,不远挂着一条飞瀑,水帘溅起的琼珠碎玉,甚至飞落到了他们的脸颊上。
李沉璧似真非真地道:“我们在长风山呀。”
这里确实是长风山的小小一隅,叶霁对长风山里有几方石头都能如数家珍,绝不可能认错。
叶霁震惊不已:“这怎么可能……”
他记得晕过去之前,两人还在陨星谷的地缝中,李沉璧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带着重伤的他,在一朝一夕之间,跨千里万里。
除非他整整晕了一个月。
叶霁是真怕自己晕了一个月,那与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扭头连声问:“我躺了多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沉壁与他对望无言,浅浅一笑。叶霁这才发现他眼下黯淡,染着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憔悴。
叶霁又低下头,见自己身上的血迹已经完全干净,连头发也拆下来,梳理得滑如绸缎。
李沉璧给他套了件轻软宽大的长袍,刚好盖住身上数不清的伤口。至于那些伤口,应该是上药后一一缠上了纱带。
见叶霁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还要动动胳膊动动腿,要数清自己究竟断了几条骨头似的,李沉璧看不下去地按住他,道:“先前在船上程霏师姐给的灵药,还好剩下一些,我涂上去了。师兄不要再乱动了。”
叶霁静静躺了一会,忽然道:“哪怕不依托现世的景象,你也能凭空造境么?”
李沉璧梳理他长发的手指一顿。
叶霁喟叹:“我原本以为,你只能造出与周围景像一模一样的的平行之界,只是那个平行界能够随你心意,稍作变化而已。没想到你身在策燕岛,却能造出一个几千里外的长风山。真是叹为观止。”
李沉璧被他夸得有些高兴:“师兄看出来了?”
“嗯,凭声音。”
叶霁侧头,听了片刻,解释道:“虽然景象是一样的,声音却仿造得不像。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打坐练心么?我和你说过,要做到心怀万物,那就连纤毫都要有所察觉,连天地间有多少种声音,也要听得一清二楚。”
他露出一点怀念神色:“你学东西三心二意,我的话你一定不记得了吧?现在我只听见了瀑布流水和风声,还有呢?在现世之中,还会有山间虫鸟,树叶摩挲,果实落地——”
李沉璧听他说这些话,声音清润,思路明晰,一颗悬着的心稍微舒缓。但他又如何不知,师兄主动与他闲谈,一脸轻松平常,其实是怕再次暴露脆弱之态,会让他伤心。
叶霁一句话没说完,就低头咳嗽了起来,李沉璧扣紧他双腕,向他输送温缓的灵力。
李沉璧的动作自然极了,简直是下意识之举。叶霁便猜到,自己现在伤口虽疼,但精力还算充沛,多半是李沉璧在他昏迷中,一时不歇地给他送灵力的缘故。
“沉璧,这么多灵力对我没用。”叶霁轻轻挣脱,“你也要想想自己,身体不要了么?”
他自爆灵体之后,身上的灵脉都碎断了,根本无法将他人的灵力化为己用,泥牛入海而已。
对于修为大损这件事,叶霁在经历重重梦魇后,反而觉得没什么了。他忍受过更苦的事,至于修为,没了就再练,终有一天会修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