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阿海领进屋不是因为别的:他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眼神坚毅,宛如雕像,只有头顶翘着的几根头发随风吹动。
我猜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张明生的任务。
眼看张明生没有跟来,我看阿海这个几天几夜没睡的疲惫样子,叹了口气,还是放他进来。他把两大袋子放在地板上,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放,像布置可可的玩具城堡。
不到十几个小时,张明生就查到我的新住处,有时我真的怀疑他其实是人形电脑,头颅凿开没有软组织和脑浆,只有芯片和电线。按理讲,我应该逃。走进厨房,我摸出手机,思考了半天到底该打给谁,李译还是老师,我有些摇摆。刚拨出几个号,望着厨房被烟熏灰的墙壁,想了想,删掉,转头打给了李译。
嘟嘟声连响好几下,李译并没有接听,我再打,他直接挂断。再打过去,就变成漫长的无人接听。
我闯出厨房,质问阿海:“张生在什么地方?”
阿海抬头看我,说:“先生的手臂又出了问题,还在医院观察。”
我追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确定吗?”
阿海认真地讲:“假如先生有事,来的就不会是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这句话。李译的电话打不通,想起张明生从前讲过的话,我已经开始眩晕。
忽然想到什么,我抓起那件外套翻找,动作粗鲁。
张明生在我的口袋里装了东西吗?所以阿海才会跟到这里。探进口袋深处,摸到一枚硬物时,我的手开始发抖。
如今定位器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养宠物的用在小猫小狗身上,为人父母的用在学步的孩童身上。当然,假如你的伴侣太多控制欲,有意使整段感情关系彻底失衡,那这个定位器也很有可能出现在你的外套口袋里。
捉着它,我慢慢抽出手来,心跳仿佛悬停。
可指尖拖出的却是一方粉色。
可可的发卡。
小姑娘,头发并没有太多,又细软,这个发卡对她而言十分鸡肋,戴着像是顶了枚小帽子。但可可当初一看见图片就认定,这是她非要不可的东西。百货商店十块钱就能买到,张明生为此花了几千块,买回一个普通发卡加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奢侈品商标。但是可可喜欢,爱不释手。
阿海看见那枚发卡,出声道:“对了,我已经联系到阿山了,他回家时被人跟踪,丢下车子,领着少爷小姐跑到我们的住处藏了几天。”
“你们的住处?”我忽然发现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阿海。
阿海挠了挠鼻子,讲:“嗯,是,那位太太帮我们置办的。”
那位太太,应该是指张明生的姑姑,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赶走了这对兄弟,又要帮他们在港岛添置房子。
可可和小元找到了,李译的电话却打不通,我怀疑老天爷在耍我,我生活的两端永远不可能保持平衡。
我跌坐在沙发上,心跳报复般得骤然加速。
“李警官或许在办案,”阿海继续从袋子里取东西,他安慰我。
有药物,也有补品。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先生在医院,不会对李警官怎么样的,发生这种事,我想他也有在反思。”
答非所问,阿海心虚。
“没有跟踪我,但是跟踪了李译,是吗?”
张明生曾经在李译的旧住处门口安装摄像头,还得意洋洋地给我看李译出入的录像,向我证明他真的可以把李译捏在手心里。
不过没过多久李译就搬家了,而我也又一次生病,此事就暂时搁置。
我相信,张明生和李译在暗处早有交锋,只是张明生并没有下狠手,李译也不知道潜伏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谁。
做警察的,仇家很多,李译一定早就习惯,就算发现监控也面不改色。
阿海的手停了一停,但很快递入了下一个动作,仿佛我没有问他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