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在问哥哥的童年吗?”幽将手机的音量调小,一边回答着,“哥哥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虽然力气很大,可是不会莫名其妙打人。说实话,您被打这件事,我至今有所芥蒂。”
“就算是不介意也……您真的是称职的医师啊,居然从这方面想到了,我会尽快把哥哥的详细资料私下给您的。”
“啊?嗯,我知道了,我不会接他电话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样更有助于治疗,不是吗?我希望哥哥他能早点好起来。”门被撞开,一个外国男子呐喊着“羽岛幽平”,一边借着惯性冲向幽。
“社长,没什么,我只是在给我哥哥的医师打电话。不是跟她。”幽挂断电话,表示恋情不会影响工作,才将社长安抚住。
“不是!你们谈恋爱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才是娱乐,这才是新闻,这才是爱情啊啊!!”男人捧着自己的心口,款款地凝视幽的眼睛,深情地说着。
“嗯,我知道了。”幽再次说道。
「伍」
折原知道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尤其这种温柔从未向折原表达过。至少在平和岛离开这里之前,从未表达过。他的记忆回来了,在一个黄昏的时候。
从岛屿回到陆地有船和飞机,平和岛逃跑的那天坐的是船。当时平和岛不知道没出院证明是没法离开的,傻乎乎地被船夫遛了岛屿的大陆架上一圈。折原一脚踏进船舱,平和岛就开始砸东西。
折原神色平静,没有问对方是如何逃跑,也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反而摆出了拉家常的态度:“看看云吗?这片海的云很漂亮。”平和岛抬头,也是为了掩饰自己未能成功逃离的尴尬。
却看见了燃烧的天幕,黑夜的幕布盖住另外半边天空,云层极浅,像勾勒的银粉一样。
“我以前去爬雪山,当时对面的雪山上面掀起一线白,从山顶升到天上去,”折原从背包里面拿出啤酒,咧嘴笑笑,“我以为是云掉下来了,结果有人给我说那是风刮起了积雪,一路向上。”那真是美丽的景色,平和岛想。
他现在唯一学会的手语就是“谢谢”,此时用出来,也像是在为了干杯的前奏。
“你弟弟给我说你以前的事情,他说有一次他生病了,你到处找医生,结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好了。那是什么?电话精灵?”折原咂舌。
平和岛敲了一下桌子,表示了自己的不爽,仰头灌下。
背包里的酒,只有一瓶在折原手里,其余的都在平和岛胃里。男人喝多了,拽着船舷的绳子,看着海平面发呆。背影是成年人,却涌动着孩子气,汗水蒸腾在他肩膀两侧,有盐渍。平和岛就是那个时候突然好的。
平和岛说话了,他说:“谢谢。”
这句话在和谁交流?
折原唤船夫回去,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叹息一声。即便是在睡梦中,平和岛也对他不温柔,反手砸了他的手,顺了个舒服姿势睡了。
于是折原打电话给了院长,新罗大大咧咧地同意了。然后折原上了岸,背着自己的背包,那些酒瓶留在船舱里面了,会伴着平和岛走完全程。男人要回去了,回家去了。他无比地明白着,心里钝痛。
他打电话给幽。
“哥哥那时的愿望应该是希望我生病快点好吧,毕竟当时我发烧了很久,病情反反复复。哥哥什么都没说就冲出去了。”幽淡淡地补充着。
「陆」
有人把吧台的酒端给他们,坐在大厅里面,和姑娘跳贴面舞的一群人。
折原喝得半醉,被新罗逼着说以前的事情。他们这一行,最不缺的就是“我以前有个病人”这样开头的故事。
折原接过新来的酒,放下。目光扫过吧台,突然说:“我以前有个病人,非常暴力,非常愚蠢,有一天他自己好了,我就赚到钱了。”
众人大呼折原的无趣和敷衍,折原带有歉意地笑笑。“那我自罚三杯,好不好?”在起哄声中,折原端起那杯酒,冲着吧台的方向干下去。
他染了头发。折原想。
玻璃杯底扭曲了光线和视野,他什么都看不清。
“然后他走了,走了。”折原重复一遍,将这些字咀嚼在嘴里面,用牙咬碎,用舌碾烂。
新罗率先举起杯子,庆祝折原的辞职成功。玻璃相碰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在耳朵里面浑浊回荡。
平和岛醒过来,自己已经在医院了,幽正守在他的旁边,将电话递给他。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用质疑的目光看着幽,确定了对方不是在戏耍自己。
然后对着听筒说:“请问是哪位呢?”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他长期未说话,此时难免呛着,低下头咳嗽,再抬头,那个电话已经挂断了。
“什么?”平和岛困惑着。
幽说:“那哥哥好好休息吧,记忆请妥善保管。”
撞伤他的人是他敬爱的学长,大概是这样,再加上脑震荡才不会想起来吧,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学长给他推荐了工作,他在酒吧当调酒师,月薪也足够他生活。
学长说自己是为了赔罪,平和岛欣然答应了。
“我以前闲着没事干,到处打电话玩,结果有一次接到一个小鬼说自己的弟弟生病了。”折原醉了,口齿不清地说着。
新罗说着“好,好”,然后把他摔在自己的恋人的摩托车上。
“当时我也才认识赛尔缇吧,精灵……所以我说有电话精灵啊,可以实现一切愿望。”
“他给我说谢谢,真傻。”这句话低了声音,不知对谁在回答。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捂住脸,再也不胡言了。
“话说你为什么想到了要辞职啊?”新罗趁折原醉了,赶紧询问。
“他把我从绝望中拉出来了,我才知道自己是有多明白置身人群的孤身一人的孤独感,看见他那样活着,我真的好高兴。”他是如此地明白着,又是如此地沉默着,成为了对方生命之中的不可言说的人。
不说话,可是和你呼吸着同样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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