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峘喜静,规矩能简则简,正月初一皇子皇女们贺过岁,新年里便不用再面圣。萧梦嵚携蔺惋漛入宫请了安,接下来几天就跟着他到处玩。
早先已经把京城逛遍了,然而新年里的城中到处喜气洋洋,又别有一番风情。婚后的第一个年,也是萧梦嵚生平第一次见宫外迎新岁的光景,看什么、做什么都新鲜有趣,蔺惋漛又怎会阻拦,陪伴左右任由他好奇,也觉得这年过得甚好。
一晃眼,就到了元宵节。
萧梦嵚正要睡不睡地倚着蔺惋漛的肩,懒散地一起窝在暖阁里吃茶说话,忽然门被慌忙敲响,副总管卢恩显然一路小跑而至,咽了口气禀道:“大公公到访,潘总管正陪在前厅。”
真真毫无预兆,两人闻讯面面相觑。
蔺惋漛挥退了卢恩,拉萧梦嵚起身更衣,疑惑道:“他来干什么?”
萧梦嵚颦眉摇头,也猜不出。
朝野上下在明在暗都会尊称一声“大公公”的,当是萧峘身边的太监总管崔朋来。该人进宫之年正逢萧峘出世,刚十二岁便被指派去照料新生的小皇子,自此伴他入主东宫、登基称帝,这许多年、许多事中始终随侍在侧,已近乎萧峘的半个亲人,说是皇帝的第一心腹也不为过。
而崔朋来能有今日地位,靠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份过人资历。
他外表精瘦矮小,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一套擒拿手练得炉火纯青,守卫皇宫的精兵侍卫个个骁勇,却无一人能敌得过他。早年萧峘曾在深夜路经崔朋来住处,见到已退下歇息的崔朋来正奋发练功,而他习武的唯一目的就是作为站在离萧峘最近的人,有足够的本事保护得了他。
然而他地位升得再高,也从未逾矩妄图干预朝政。他摸得清满朝文臣武官的为人处事,参得透萧峘一切决策背后的心思,却谨守本分绝不说一个多余的字。
甚至,他从未收过任何人的赠礼,只言道俸禄已令其惶恐,断不可再取非分之财。然而谁都清楚,太监总管的俸禄虽高,总有个定数,远不够令人清心寡欲。
忠诚、聪慧、正直、廉洁,蔺逐鹰私下曾对蔺惋漛说过,可惜崔朋来走的不是正统仕途,否则怕更能大展宏图。
但宫里有这么样一个人时时刻刻守在萧峘身旁,也是好的。
现如今能让崔朋来亲自出马的事情并不太多,正月十五突然出现,实属异常。
两人换过衣服,蔺惋漛牵着萧梦嵚走到前厅外,让了半身放开手,随他进门:“大公公。”
崔朋来耳力极佳,先已站起上前两步:“九殿下、驸马。”
施过礼,崔朋来也不多话,拱手道:“清早登门,为传圣上口谕,宫内准备了元宵宴,请九殿下与驸马今晚赴宴。”
萧梦嵚与蔺惋漛俱是一怔。
崔朋来又道:“圣上说了,初一已收够了礼,请各位皇子皇女们空手来吃饭即可,就当是寻常百姓家的团圆宴,享天伦之乐。”
自得了封号,萧梦嵚再未被称过皇子,蔺惋漛在王府外也鲜有人以“驸马”相称,但崔朋来怎可能用错称呼,两人正觉奇怪,原来是这个意思。
萧梦嵚礼道:“谢父皇厚意。”
崔朋来低声道:“九殿下离了宫,圣上寂寞得很。”
听得此言萧梦嵚大感意外,崔朋来实无理由拿这种事撒谎,可往日也未见萧峘对自己有多少关怀。
崔朋来难得笑了笑,不再多说:“那老奴先告辞了。还要去另几位王爷公主府上传旨。”
萧梦嵚道:“有劳大公公。”
送崔朋来出了门,萧梦嵚和蔺惋漛对视良久:“往年还都在宫里住着的时候,也不过是十五早上多请一次安,父皇会赐一碗汤圆,逢大年才设晚宴。今年怎么突然?”
“嗯……圣上的心思,不好猜。”蔺惋漛揽着他肩往回走,“我只知道有几棵扎根太深的老树,快到该拔干净的时候了。”
萧梦嵚垂眸沉思,什么都没有问。
蔺惋漛揉揉他脖子:“你去休息。今天起得早,免得晚上没精神。”两人已习惯了午后小憩一会儿,耳鬓厮磨间太过舒服,甚至偶尔一不注意腻到傍晚。今天怕是不行了,原本的计划也得作罢。
萧梦嵚用脑袋靠靠他:“夫君呢?”
蔺惋漛捏他耳朵玩:“去配两套衣裳。我做驸马的,当然要好好打扮王爷。既然以王爷的底子穿什么都好看,我更不能给王爷丢脸了。”
萧梦嵚失笑,抓过他的手轻轻咬一口。蔺惋漛一直把他送回暖阁瞧着躺下,亲了亲他的眼睑才关门离开。
他态度如此,使得萧梦嵚也放松地抛开忧虑,很快睡着了。
霞光初现,两台大轿一前一后落地,等候在宫门外的小太监小跑来掀开轿帘。萧梦嵚下轿,就见崔朋来亲自在外迎接,身后垂首站了一排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