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渐渐冷了,昨日还下了不少盐粒子,红色的宫墙上被薄薄的一层雪洇湿了。太阳依旧耀眼的,却抵不过呼啸而来的凛冬。
周淮月难得起的晚了,在宫女们的伺候下用了早膳,便在放了暖炉的书房里处理公务。他的吃穿用度一向是最好的,宫里的珍贵贡物平日里更是流水般的往东宫里送。
江南一带自古繁华,在那里为官,只要上点门路,这泼天的富贵就是手到擒来。他把这个人,安插成自己的暗桩。借用权势去刮那些江南权贵的钱财,养兵耗财,不能走东宫的公账,便只能私下来了。
今日端王回朝,除了太子,皇帝就数对这个儿子最为重视。周晟小时候并不得宠,他的母妃家世并不显赫,总是会被其他皇子欺负。还是周淮月看不下去,制止了那些顽劣孩童的恶作剧。
他们并不敢得罪太子,虽然皇后早逝,但皇帝对太子的爱护只要是个人长个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太子哥哥。”周晟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瘦瘦巴巴的,“为什么皇兄们总是欺负我。”
“以后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清贵的月亮微微撒下白色的月光,就让周晟想了这么多年。
昔日瘦小的孩童,早已成为有勇有谋的大将。热闹的宫殿内穿来皇帝爽朗的笑声—
“晟儿真是深得朕的真传,武力丝毫不亚于朕当年出征。”
端王坐镇西北,屡次进犯的匈奴被他尽数剿灭,残军也被冲的七零八散,不成气候了。皇帝大悦,召端王回宫相聚。
年轻的将领坐在下位,并没有因为父皇的夸奖而心动,而是期待着那一抹月白色身影。
周淮月来了,面对这个弟弟,他自然也是高兴的。至于是否纯粹,这就有待考究了。
“太子哥哥!”刚刚还乖巧坐着的男人看见周淮月,眼前顿时一亮。
还是那副月白色衣袍,矜贵皎洁,如同月下的仙人,又如夜晚的深夜里绽放的白色。花朵,颤颤巍巍,惹人心动。黑色的狐裘披风更显出他身份尊贵,独有的华冠,隐秘的金丝,那张美人面上带着微微笑意。
“皇弟”,周淮月带来了礼物,宫人乖觉的放在桌旁,“你我二人多年未见,我对你甚是想念。”
周晟竟似乎露出几分哽咽,配着他那副硬朗的模样,显得几分怪异,“哥哥为什么都不写信给我?”
皇帝不耐的放下酒杯,“好了,晟儿,和你皇兄说过话就坐下。”周彻看着这兄友弟恭的模样,就恨不得把周淮月捉住,用铁链子锁在床榻上,看不得他和别人亲密。即使是兄弟也不行。
一番父慈子孝的戏码走过之后,皇帝便借着不胜酒力回到自己的寝殿。
遣退了那些宫人,周晟便几个跨步来到周淮月案桌前。望着成熟高大的男人,周淮月有一阵恍惚,印象中周晟还只是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孩子。如今竟长得如此大了。
周晟一把抱住了周淮月的腰,头窝在周淮月的颈项处,“皇兄一点都不想我。”
听着还是孩子的声音呢,周淮月不由得拍了拍青年毛茸茸的头,心里软和了几分。他和周晟的情感比其他任何一个兄弟都要深,那几个皇兄平日里对他虽是有理有节,但是委实没有兄弟的感觉。完全是看在他是太子的分上,态度总是疏离中带着不自觉的冷淡,有的时候那种阴恻恻的目光总让他感到不适,仿佛是躲在暗处随时能把他撕碎的蛇。
只有周晟,让他有种做皇兄的感觉。
“皇兄怎么会不想你,分明是你在塞外,心都飞不回来了。”周淮月语气轻快,似是打趣。
周晟正欲好好与兄长亲近亲近,苏公公便脸带笑意的走了回来。
“二位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皇上要请太子殿下去议政。”
周晟面露不悦,眯着眼睛看向弓着腰的苏海宁,那一瞬间苏公公仿佛感受到一阵杀意。
端王早已不是当初宫中年幼可欺的皇子了,如今他手握军权,在军中威望极高,如若不是没有可扶持他的母家,太子殿下这个位子还不一定坐得稳呢。
思绪万分,但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精巧的小轿被风吹动着帘子,透过繁复的花纹,隐隐可见其中的内饰。
“父皇他不是醉酒了吗,怎么现在还要去议政。”言语中似乎露出了几分不满。
“殿下,这是皇上下的旨意。”
看着周晟一副恨不得要跟他一块儿去的样子,周淮月把他拦了下来,“好了,今日就不叙旧了,你也刚回来,好好休息一日,明日便到我宫中来。”
周晟看着远去的轿子,不悦的眯着眼睛,心里万分疑惑。
总觉得,父皇对皇兄的喜爱是不是太过头了。
——
皇帝身上还穿着那身玄色衣裳,面无表情。
周淮月看见他无甚表情的面庞,心里一抖,乖巧的依偎在摸不清心思的男人面前,手腕被捉住。
周彻笑了一下。
“月儿,你最好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下颌一紧,被一只大掌扣住了,周淮月被迫抬起头。
仔细审视着周淮月低垂的眉目,仿佛月下的海棠花。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会联合老四,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