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程翰第一回见赵延龄是在公安局。那是1997年的初秋,他在分局做着刑侦队长的工作。
一日午后办事回来,前脚迈进大门,还在大厅外就听见里面一阵喧闹,只见六七个群众模样的人在劝导下正准备离开。
“什么事这么热闹?”包程翰从人群中揪出维持秩序的陈子鸣,他队里的成员。
“男的当街打老婆,被人制止了。”陈子鸣指了指一旁蹲着的中年男子,他沉默地低着头,蓝色汗衫下一只裤腿卷到了膝盖上。
“干嘛不上派出所?”包程翰朝男子瞥了眼。按理说这种民事纠纷不归他们管。
“这不离得近嘛,就药房前面那条街,围观群众直接跑咱们这儿报警来了。”陈子鸣耸肩道。
“还嫌案子不够多呢”,包程翰佯怪,“具体怎么回事?”随即补了句。
“两口子从县里上来打工,男的赌钱输了拿女的撒气,正好路过一个姑娘给拦了下来,结果这男的不依不饶,又跟这姑娘干了起来。”陈子鸣一口气捋完。
“人受伤没?”
“他老婆倒没什么事,就是那姑娘推搡的时候被撞到马路上,受点皮外伤。”
“刚才那些都是来报案的吧。”包程翰听完一边跟疏导人群折返回来的同事点头致意。
“可不是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包程翰笑了,“改天派你去做调解,给汪洋大海疏通疏通。”
“那您可要失去一枚左膀右臂了。”陈子鸣装作痛心。
“咱们队这业务拓展真够可以,又来一个。”包程翰示意大厅拐角处,一短发女警正快步朝二人走来,手里拿了份文件。
来人是况杰,同是支队成员。
“小况同志笔录做完啦,还得心应手啊?”包程翰调侃,陈子鸣则在一边吐舌头。
况杰嘿嘿一笑,试图转移话题。
“这个姑娘厉害了,是个博士。”她递给包程翰登记表。她猜陈子鸣告诉了他事情经过。
包程翰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
赵延龄,28岁,Z大学政治系博士研究生
“姑娘心软,耐不住女方求,和解了。”况杰感慨,“那女人也是可怜,被打了还要替男人求情。”
“长期家暴,这样的关系很难摆脱。”包程翰总结。从方才蹲着的男子神态中,他已估摸出大概。
“对了,她们人呢?”陈子鸣问两个女性当事人。
“那大姐刚才还拉着人说话呢。”况杰回过头去张望。
不一会儿工夫,有两人穿过走廊往大厅方向走来。
“过来了。”况杰努嘴示意。
包程翰抬眼望去,是名年轻女子,一件蓝色条纹衬衫扎在军绿及膝半裙里,身后还跟了个朴素打扮的中年女人。
前者便是赵延龄。她短发及肩,两侧发丝凌乱散开,脸上留有磕碰后的红印,走路一瘸一拐。后面女人小心跟随,几次伸手相扶但都被礼貌拒绝。
况杰见状上前帮手。赵延龄与她年纪相仿,赵今天的勇敢举动令她倍添好感。
方才在角落里蹲着一言不发的男人,此时终于起身。收起之前的狠劲,立在女人身后。
“人家是好心不追究,不然你男人就进去了,没十天半个月可出不来。交罚款不说,这医药费你们必须得赔,知道吗?”况杰故意抬高音量。话虽是对着那女人说,矛头却直指背后祸首。
“一定的,一定的。”女人扯着笑容有些勉强,她拉了拉身后人衣角,暗示他在警察面前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