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成为我期望的‘你’。”
对那时的他而言信息量庞大且无法理解的话语一股脑砸过来，除了让他傻呆呆地抬头看着以外什么都无法理解。
在他茫然的视线中，对方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轻蹭了下，口中吐出如同诅咒的期望：
“——泽墨，来爱我吧。”
他这次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眼睛。
那是一片寂静的深渊，黑暗悄然蛰伏其中，将他尽数吞噬。
白雾散去，脚底支撑极速破碎，他骤然坠入未知的巨大空洞。
……
伊布尼亚猛然睁眼，刚从噩梦中惊醒，身体就因为虚妄的剧烈疼痛不受控制蜷缩起来，心脏传来近乎窒息的苦楚则让他连呼吸都在发疼。
发生了什么？他刚刚是不是做梦了？但那个梦是什么？为什么他想不起来？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而且……为什么会这么痛，这么苦？
他绷紧了躯体，咬紧下唇不肯发出声音，因为身边的人强撑着爬下床，却没撑到离开，而是直接栽倒在了床榻下的地面，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额头冷汗直冒，十指紧紧攥紧胸口的衣服，但很快连衣服也被撕碎，只留下胸口在凶狠撕抓下印出的伤口，又迅速愈合，反复几次让血肉翻卷，完全可以看见白骨和内脏。
但他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连胸腔都全部剥开，把不断释放痛苦的心脏抓出，碾碎，连灰烬都无法留下才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制止绝望的痛意蔓延。
艳丽浓稠的鲜血在地板上漫开，将毛毯浸湿成泥泞，地板也被猩红液体覆盖，浓厚的血液气味在房间中弥漫。
“大半夜在折腾什么？”
带着冷意的青年嗓音在头顶响起，细微的被褥和身体移动声也随之传入耳中，连本该寂静的呼吸也被无限放大，好似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拂过。
难言的清凉随着话语流过全身，寸寸抚过灼烫苦痛的身躯，良药般治愈了大半的绝望。
恢复几分神志的他努力将被汗液浸湿的眉眼放松，强撑着不愿将难堪的一面在人类面前露出：“没什么事，吵到你休息了吗？”
话虽这样说，但他汗淋淋的头发和苍白的唇都明显不对劲，失神的视线也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尼希尔身上。
吊坠早就在睡着时被归还，尼希尔的眼睛自然也能看见了，只是不能在黑暗中视物。
血腥气味弥漫的空间里，尼希尔手指划过同样被归还的尾戒，也就是昨晚刺进恶魔心脏的工具，启动了光照功能。
白色的光点在手指上绽放，那不是很强烈的光芒，但照亮周身的事物绰绰有余。只是对于习惯了黑暗的人来说突然的光亮依旧过于强烈，所以尼希尔还是闭了下眼缓解干涩。
被光照射到的恶魔同样也因为不适应眯了下眼，习惯了之后才继续看着床榻上的人类。
尼希尔坐在床上侧身，一手撑着床半俯下身来，另一只手抬在耳边，在高处俯看着他整个人浸泡在鲜血中的样子，视线扫过对方被打湿成深红色的破碎衣物，胸口血肉缓缓蠕动修复的可怖伤口，还有甚至如积水一般流动，不知道覆盖了多少距离的满目血色。
该说真不愧是恶魔吗？要是正常人流这么多血早该死了，甚至严谨点来说，把一个人的血液放干都不会有这么多量。
“真狼狈啊——”尼希尔轻慢地扫过他全身，刚醒的微哑声音还带着慵懒，也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你现在的样子这么糟糕，我要是动手，这次能把你杀死吗？”
“还是不行，虽然伤势看起来很严重，但对我来说离死亡依旧很远。”伊布尼亚脸色疲倦，但还是对人类微笑回应。
他只是太疼了，想用身体上的折磨去缓解一下罢了，哪怕一点点也好。
恶魔在血色的溪流中抬头，仰望着高举光芒的人类。
早已褪去伪装的猩红瞳孔轻轻移动，映入人类撑直的手臂，半搭在床铺外的四指，还有缓缓停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所带来的光明。
青年俯身，肩上发丝散落，明明是属于黑夜的色彩，却让他感觉是神性圣洁的化身，莹白的指尖如恩赐一般诱惑着他去亲吻。
血色领域中，唯那人高坐之处依旧明亮。
伊布尼亚忽然又感觉不到痛苦了，一切难忍的东西都被眼前这一幕驱散，连躯体残留的疼痛痉挛都像是幸福。
他被温暖充盈的心脏好像在告诉他，他确实舍不得眼前这人沾染污秽，那人只要像这样干干净净地看着他就好，一切肮脏由他来解决便好。
他挣扎着抬起手，想把手放在那片光芒中，被轻握住……不，不用握住，碰一下就好，他现在是如此期盼能碰触对方。
但染上血色的手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承载光明的手主动移开，离他远去。
“你把我的房间弄脏了。”尼希尔直起身，看着无从下脚的房间，皱了下眉。
伊布尼亚抿上唇，沉默地收回手，胸口消失的痛感在此刻再次袭来，让他呼吸停滞了片刻。
他用收回的手按压住心口，感觉恢复几分后从地上爬起来，沾上衣服头发的血液不断滴落：“抱歉，是我的错，我会马上清理干净。”
“那当然，这是你弄脏的，不是吗？”尼希尔再次看了看房间，“但我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
满地猩红，连空气都被血液气息占据，整间屋子都曾被伊布尼亚身体的一部分填满，哪怕清理干净了，他也觉得住在这里有一种对方无处不在，随时会被窥视的危险感。
伊布尼亚没说话，隐隐有几分惶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尼希尔再次开口：“你会放我走吗？”
“不可能。”
哪怕心中不安，这句话也依旧不假思索。
“果然。”尼希尔并不意外，“那你再去收拾一个房间，我总不能没地方住吧？”
伊布尼亚无法反驳。
“大半夜惊醒——你是做噩梦了？”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