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死了。
“江夏太守部将邓龙突袭柴桑,中郎将率军迎战他不敌,邓龙遣使将首……首级……送至营外……柴桑残部退守城中……”
传信官结结巴巴,豆大的冷汗随着战栗不停砸在地上。
孙策如没听见一般茫然望着来人,暑热的天气,中军帐中如冰窟一般,几位谋士将领无一人敢言。
寂静良久。
“再报。”声音如垂死一般从气道中艰难挤出。
“是……是……柴桑遇……遇袭,中郎将率军迎战邓龙不敌,首……首……”
“奉进来,都出去。”极轻的声音将回报打断,似是不忍再听第二遍。
帐中诸人鱼贯而出,不多时,侍卫将军奉入一黑漆木盒,孙策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在何处,遍体麻到空洞,只有左胸尚有感觉——刺痛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越是吸气越是痛极,短吸与长呼中,进气少得可怜。
指甲陷入掌心,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才止住无意识的颤抖,接过木盒端正置于案上,摆手挥退侍从。
帐中寂寥,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却一个趔趄,扶着案几跪摔在地上。想伸手打开木匣却又不敢,似那其中装着世上最可怖的东西,一个照面就足以夺人性命。
几次伸手又瑟缩着收回,心痛如化为实质一般顺着食道翻涌上来,胆汁也觉不出苦,紧随胆汁的猩红液体喷溅在双膝前的地面上,又被透明的水液点滴着稀释。
周郎……周郎……周郎……麻木的大脑不再有一个念头,想什么都疼得钻心,只余下这两个字来。
他的至珍至宝,总角挚交,心头血一般的爱人……不在了。
还未敢打开那木匣,魂灵好像已被抽了进去,只一副皮囊虚浮留在人世,生命的一部分永远凋亡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跪地的人已没了时间的概念,终于颤抖着直起身,用衣袖仔细擦过面颊和唇角,正了正衣冠佩刀。
总要见公瑾,总要见公瑾,被公瑾看见了……不成样子……
刚擦净的手又淌了血,染红了盒边的封条,启封掀起盒盖,孙策恨不得一瞬杀尽所有人,恨不得杀了自己——夜夜在他梦中笑着的、最喜洁的爱人,浸在脓黑的血污中,本应柔顺的浅色长发被凝固的血封冻成坚硬的蒺藜,扎得他彻骨。
想为他拂净又颤抖着不敢碰,手中的血也滴滴点点地砸下来,孙策一狠心合上木匣,出门点兵……
柴桑远隔千里,急忙行军也需数日,孙策不顾劝阻率先行军赶至城外数里,却见战鼓隆隆、喊杀震天,羽箭流矢纷纷落下,一方旌旗正节节败退!
急火攻心慌忙策马,这才辨清——那“邓”字旗下,军士正如见鬼一般慌不择路,另一方一鼓作气正待乘胜追击,旌旗漫卷,单书一个“周”字。
万军丛中,却见一人红袍银甲,白马长铗,天人般跨马擽阵军中!
青瞳所映尚未传入脑中,心脏已经狂跳着要从喉咙中吐出来,一瞬间鼎沸的厮杀声不再,只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滚滚流淌,仿佛冰河骤解,封冻的身体终于活了过来。
呐喊被滔天的喜悦堵在喉咙里还未出口,头皮又如遭雷击般轰鸣胀麻。
“公瑾当心!”
周瑜想睁眼却睁不开,意识逐渐回笼,混沌间只记起他已见前锋捉得邓龙,忽而却有数道流矢飞略,闪躲之间,飞箭避过命门,却射中了身下战马……
他坠马前似还听到了伯符的声音,可伯符该在千里之外……
周瑜一动,顷刻间心中大惊,双眼被绸巾蒙蔽,双手被缚住定在头顶,口中也似含了东西般大张着发不出声。
更令人冷汗飞流的是——双脚被打开高高吊起,挣动间腹上绸缎滑落,竟是不着寸缕。
恐惧和羞耻兜头劈来!难道……难道敌军也有诈?他兵败被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