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哥哥……策哥哥？”
孙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急急叫他，这个称呼从来也只有那一个人叫过，只是上了小学他就不肯了，尤其是高一相恋之后，为了从那瓣湿漉漉的粉唇里挤这一句出来，不知要耐心地哄骗引诱多久……
只当是做梦，年轻的少将翻了个身，心里嘀咕着怎么把梦续上。
“叔叔……叔叔您好。”声音好像又近了些。
不是梦？没有浪涛声和摇晃，不对！
孙策猛地睁开眼。
好不容易结束演习凑了个长假出来，本想突然到家给人个措手不及的惊喜，可是左右都等不来那位繁忙的外交官……之后就……不记得了……
一骨碌翻身坐起，却把床边站着的团子吓了一跳。孙策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并未睡在沙发上，右手掌下的床单上还有些熟悉的余温，他等了大半夜的伴侣却并不在此。
只比大床高一些的稚童穿着件对他而言超大的白衬衫有些怯地望着他，雪白的衣摆在地毯上好像铺出几层涌浪，扣子却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
五岁的周瑜。
难道还是在做梦？孙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喊了一声。
“宝宝……”
空荡的家里无人回应，盯着他的团子局促地左右望了望。
“嘟嘟？”
大大的眼睛终于亮了一瞬，小小的人儿收起无措的怯意，拿出点矜贵小公子的大方礼数来。
“叔叔……叔叔认得我？叔叔是爸爸妈妈的朋友吗？”
陌生的称呼让孙策倒吸了一口气，握拳的指甲陷进肉里又随着张开手抽离。
痛。不是梦。
“叔叔可以送我回家吗？策哥哥今天要来我家玩儿的……”
“嘟嘟……我就是策……”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翻身下床发现自己近两米的身高又把人吓了一跳，连半跪在地毯上也高出太多，孙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给突然变小的伴侣解释这魔幻的现状。
“……就是孙策让我来找嘟嘟的，孙策说今天有事来不了，让叔……哥哥陪嘟嘟玩儿一天……”
对面眸子里闪着的光一瞬就晦暗了下去，孙策左胸熟练地抽痛了一下。
五岁的人儿已经有了些家传的智慧和警惕，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怀疑戒备了起来。
再小的狐狸也是难骗，孙策不知是欣慰还是赞叹地勾起唇角。
“嘟嘟等一下，哥哥给嘟嘟妈妈打个电话……”
低声解释了许久许久，视频里的周母才望着远处拍到的团子信了几分，孙策将手机小心地递给小小的狐狸，那边终于在母亲的柔声劝慰中卸下了防备。
盯着丁点儿大的团子琥珀色的发璇儿，接过手机又低声承诺了几句定会想办法找到症结所在，将军整理好纷乱的情绪，等着母亲挂断了视频通话。
盛着水雾的眼睛里一半是好奇一半是落寞，玉雕一样的白嫩小脸儿如他的名字一样肉嘟嘟的，孙策已经十几年不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伸手就要捏，却把人惊得后退一步要被过长的衬衫绊倒。
孙策慌忙探手接住他拢在肩头，手掌几乎能完全覆住小小嘟嘟的脊背，想起了什么似的抱着人走进了书房。
面积惊人的书房并排列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办公台，左侧是周瑜的琴“彩凤鸣岐”，右侧是满墙的展柜。
奖杯、奖章、军功、委任书……琳琅满目如猎人木屋里的各式战利兽首，最当中的显眼处是孙策最引以为傲却被周瑜腹诽这陈列多年的两张证书……
结婚证。
从三四岁初见到十五岁相恋，再到踏出大学那天径直去拿了这两张证件，又到如今，周瑜已经陪他走过了二十几年。
孙策一直走到尽头的展柜拉开底下的抽屉，漫画书、积木、老式掌机、徽章、钥匙、玉璧、手表、丑丑的陶杯……二十年来周瑜送他、或是和他一起玩儿过的东西，放得下的都陈列在这里，最底下的抽屉里是两套小小的礼服。
他和周瑜幼儿园毕业那天的小礼服，本是互换了的，随着他们的结合又重聚在这里。
所幸昂贵的礼服崭新如当年，孙策小心地取出小一点那套，抱着周瑜走到了衣帽间。
“嘟嘟换上这套衣服，哥哥带嘟嘟出去玩儿好不好？”
小小的团子盯着他有些犹豫，孙策知道重回儿时的爱人在担心什么，“哥哥出去等嘟嘟，嘟嘟换好了就出来吧。”
带上试衣间的拉门靠在墙上，十指交叠的双手拢在鼻尖，霸王的大脑飞速转着思考对策……他的宝贝看起来身体并无不适，但还是要去检查一下以防万一，或许能找到他突然变小的原因……外交部那边需要打招呼请假，但不可让外人发现此事……母亲那边已经知晓，如果明日还是查不出根由就得过去拜访……宝贝的起居用品……还有……
电话和消息顷刻间如无形的箭矢般激发，还没等人从衣帽间里出来，娇养他长大的兄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霸王穿好外出的衣物轻轻呼出一口气，今天是儿童节，无论如何，嘟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嘟嘟？需要哥哥帮忙吗？”欠身轻轻叩着门，哒哒的细碎脚步声从门内响起，然后是小团子糯糯的请求。
“哥哥可以开门吗？嘟嘟够不到……”年轻的外交官事务繁多，他们尚未开始备孕，家里也自然没有适应孩童身高的设计。
孙策心里软成了一滩水，轻轻拉开了移门。
人类几乎难以留下四岁前的回忆，他幼年的记忆中最清晰的除了他们的初见，就是这套小小的礼服，嘟嘟胸前别着毕业的小小徽章，在汇演上弹《小星星》，他陪着嘟嘟学会的《小星星》。
礼服没有留下鞋袜，孙策又蹲下身朝人展开双臂。周瑜对这个陌生的“哥哥”还是有两分戒备，但想了想母亲的话，还是走过去任人抱了起来，稳稳坐在“哥哥”健壮的小臂上。
而且这个人身上好像有熟悉的味道，像是策哥哥的味道……
本来事务已经安排下去，只需等一会儿就有衣帽送上门，孙策却抱着他来到玄关打算就这样出门。嘟嘟太小了，一起走的话很难够到他的手，霸王默默给自己的私心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