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待到靖王陈长川带着佩齐刀剑的护卫上了朝堂时，北元的文武百官都有些瑟缩，下意识躲远了一些。
看见那泛着冷光的刀锋剑芒，傅远山皱了眉头，看这架势南齐靖王根本不像是来谈判倒像是来逼宫。
老皇帝心下立即发了怵，恨不得让御前侍卫将自己团团围起来保护。
陈长川朝着北元帝随意一拱手，笑道：“参见陛下。”但他神色丝毫不见恭敬。
左玉看见傅远山脸色阴沉便踏出一步率先朝着靖王发难，他厉声问道：“佩戴刀剑上朝？南齐皇室便是这么不知礼数吗？”
“本王生性谨慎，见笑了。”陈长川这么说着却没有让手下人交出兵器的意思，他反而倒打一耙讥讽左玉道：“本王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来实在是乏了，竟然让客人站着议事，北元的礼数也不过如此。”
左玉一下子沉了脸色，北元帝更像是吞了只活苍蝇，但他还是强忍着情绪立刻给靖王赐座。
陈长川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大剌剌坐下，面上得意之色更甚。
就算靖王如此放肆北元帝也不敢真的将人怎么样，傅远山色厉内荏强撑着帝王威势道：“靖王不妨先告诉朕你之前所说的退兵条件。”
只要能继续稳坐皇位，傅远山下定了决心只要是自己能拿得出手那就什么都可以作为交换，他在位多年贪恋权柄无论如何也不愿放手，死也要死在自己的龙椅之上。
“本王所到北元确有所求，就是不知道陛下舍不舍得给了？”陈长川笑笑道，“南齐国富民丰寻常金玉钱财自是不放在眼里，这回倒是不需叫陛下出血破费了，本王此来贵邦所求的唯有一人而已，那便是陛下您的的第五个儿子，本王退兵的条件就是让贵朝五皇子和亲南齐与在下结成连理。”
陈长川此言一出满朝震惊，北元帝更是怀疑是自己上了年纪耳背听错了，他竟要自己的小儿子傅初尧去南齐和亲？
看着那陈长川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满朝文武都在暗暗嘀咕，这靖王竟是喜好南风，只是殊不知他是何时将五殿下盯了去。
陈长川一张嘴就惹得傅钧震怒，在益州东凌连轴转傅钧病体未愈今日上朝来也是在强撑，他之前一直静默不言，却在听清了陈长川的话后愤然回道：“真是荒唐至极！靖王这是要置我北元颜面于何地？北元建国至此从未有过和亲先例，更遑论是皇子和亲？靖王不如再想想别的条件，这样的混账话莫要再提！”
知道傅钧是傅初尧的亲哥哥，陈长川笑道：“舅兄何必如此动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亲与否自然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听到陈长川嘴里这句假惺惺的舅兄，傅钧真是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
“还请父皇三思，”傅钧出列面向北元帝道，“我朝两百年来从未和亲的先例，一旦开了这个头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若是出了皇子和亲的荒唐事岂不更叫天下人耻笑？”
北元帝面上虽有些许犹豫之色，但他心里更多的反而是庆幸，他原先还以为这个靖王会提出多么刁钻的条件来，闹了半天竟然是要和亲，若是能扔出去一个儿子换得国家免受侵袭北元帝自问并没有什么不舍得的，血肉至亲此时不过都是他在朝堂上保全自己的筹码，平日里再怎么装得父慈子孝，也改不了他本来就冷心冷情的事实。
傅远山坐在龙椅上表情看似纠结，话里却答应得快：“朕倒是不知靖王跟朕的小儿子还有这种缘分，若是两厢意和倒也是一番美事。”
北元帝这一番话说出来，算是生生斩断了他跟傅钧那为数不多的父子缘分，尽管心里恨极了傅远山的昏庸无能，但一日有这么一位君父在上傅钧就要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
拢于袖中的手死死握紧，傅钧上前一步朝北元帝跪下言辞恳切地求道：“还请父皇三思！尧尧才十七岁，如何能忍得下背井离乡流落异国之苦，南地偏远苦寒尧尧体弱又如何禁得住？儿臣求您三思收回成命！北元子民宁愿战死也不应受辱于外族，儿臣愿亲自领兵南下阻敌不死不退……
“够了，你说完了没有！”北元帝厉声大喝拍案而起蓦然动了真怒，原本以为傅钧是个能拎得清的，怎么一牵扯上他弟弟就如此糊涂，他在下面振振有词百般阻挠，仿佛句句都在讽刺自己这个皇帝昏庸软弱！这个孽障到底想将他的颜面置于何处？！
即使遭受父皇训斥，傅钧仍无半分退意，他继续道：“父皇你可知若是母妃还在，若是皇祖母还清醒，她们面对今日之事又当何如？”
“孽障！反了你了！”傅远山被傅钧激得彻底暴怒失控，他抬手拿了案上酒樽就朝傅钧狠狠地砸了过去，正好砸在傅钧额角，鲜血从眼角淋漓而下，但傅钧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疼，只抬头紧紧盯着龙椅上的北元帝。
“朕是天下至尊，世上所有事皆是朕说了算！凭你也敢来置喙？！”
傅萧允见北元帝气得青筋毕露浑身颤抖赶紧上前搀扶着父皇坐下，连连地帮老皇帝顺着气说父皇息怒。
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方满脸是血的傅钧傅萧允心中暗喜，故意朝傅钧道：“为人子女理当为父母分忧，大是大非面前三弟怎么如此糊涂？南齐靖王对初尧青眼有加，初尧能有这样好的归宿咱们做兄长的也该替他高兴才是。”
闻言傅钧斜睨着傅萧允没有说话，他双目浸满了血色，整个人好似一头磨牙吮血的恶兽，看傅萧允就像在看一个死人。瞥见傅钧望向自己的狠戾眼神，傅萧允生生被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眼下刚直不阿的太傅李鸿城气病了未在朝中，严世安父子困守前线，左玉不便说话，同为傅钧派系的新科状元石敬呈也只做了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尚且人微言轻。
一时间朝堂上文武百官几乎都站在了北元帝那边，只是牺牲一个皇子就能兵不血刃保全北元，世上再没有这样好的划算买卖。
静静旁观着朝堂上的一切，陈长川控制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在来之前他就非常有自信自己提出的条件北元帝绝对不会拒绝，五皇子傅初尧注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只需等着抱得美人归。
再不去看堂下的傅钧一眼，傅远山只道你喜欢跪便跪着吧，说着老皇帝重新换了一副笑脸对陈长川道：“条件朕答应了，还望靖王务必信守承诺才好。”
“陛下圣明，多谢陛下成全，本王亦会说到做到。”
“本王来之前已经着人算过，接连十天都是宜婚吉日，”生怕拖延时间久了夜长梦多再生什么变故，陈长川道，“择日不如撞日，聘礼已经备齐，迎亲队伍与凤銮轿撵正停在城门口，本王今日便要带尧尧走，也好早日赶至南齐完婚。”
反正儿子已经送了出去，早送晚送都无所谓了，对于陈长川的提议老皇帝没有不允的。
先行告退经过傅钧身边时陈长川特意停了一停，他张嘴对傅钧道：“舅兄与尧尧感情如此深厚，不知礼成当日可愿赶至南齐喝一杯喜酒？”未等傅钧回答，陈长川便先行大笑着出了金銮殿。
陈长川在朝堂上提出条件的那一刻，傅远山就已经偷偷给自己身旁的小太监打了手势，小太监带着一队护卫第一时间就赶去了献王府找寻傅初尧，也不管傅初尧愿不愿意就要强行把人带到宫里。
孙闯上前尽力阻止，但他势单力孤败下阵来被活活打折了一条腿，见状玉晴跪下哭着求他们说殿下身旁不能没有近身伺候的人，好容易才求得那太监点头同意让她跟着傅初尧一同进宫。
风言风语传得快，到了宫里傅初尧便得知了事情的所有原委，一时间惊慌心寒不能自已。
那边朝会还没有结束，御前太监先将傅初尧安置在了重华殿，他笑说殿下您先在此歇息一下，一会儿便有宫女来伺候殿下梳洗为您换上大婚吉服。
听完了那太监的话，傅初尧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气力，他失魂落魄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在地上。寒意遍布全身，傅初尧忍不住发颤，他整个人直叫这噩耗兜头砸懵了。
外面寒风更烈，现下已入了深秋，这宫室之中起了暖炉还烧了地龙，但傅初尧依旧冷得浑身发抖。
“殿下您别怕，”玉晴跪在傅初尧脚边抱着他的腿哭着道，“献王殿下就在朝堂上，他是决计不会让南齐的人带走您的！”
傅初尧根本不懂朝政，却也知道用一个人来换一个国家是一件多么值当的事情，他的哥哥能拦得住满朝文武恐怕也拦不住他们的父皇。
朝会开了半个时辰，傅初尧在重华殿内枯坐简直度日如年，不舍得傅初尧被蒙在鼓里，前面朝会一散，就有一个从前在融晖堂里伺候过他的宫女偷偷哭着来报信。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殿下马上就要流落异乡，宫女对着傅初尧泣不成声：“您去南齐和亲的事陛下已经答应他们了，要您今日便跟着走，献王殿下死命拦着不让，现在…现在献王殿下还在太极殿门口跪着呢！”
下雪了，几点雪粒从窗缝中渗了进来，又瞬间融化成点点透明的水迹。
傅初尧沉默地站在窗前看了半晌，他的眼泪无声滑落到地上，又与那浅浅水迹混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