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听闻哥哥今日政务繁忙朝会散罢便一直在正阳宫里批折子，傅初尧长出一口气算是暂时放下心来，昨夜折腾到很晚他才安心睡下，想着搬到这慈宁宫偏殿里来住多少是成功跟哥哥拉开了些距离。
快要入冬了，温度本是一天天凉下去的，但今日日头甚好天色湛蓝一碧如洗，玉晴一早起来就指挥着孙闯搬动慈宁宫里的花卉，把茉莉金菊那些盆栽都摆到朝阳的地方晒了晒。
用完早膳之后傅初尧便坐去了皇奶奶的床边，明知道老人家昏睡着什么也听不到他还是会拉着奶奶的手跟她说话聊天，后有宫女端来赫连清每日要进的药膳，傅初尧也接过来亲手一勺勺喂皇祖母喝药。
老人家吞咽费劲，一次能喂下去半勺就是好的，一碗药得喝上小半个时辰，傅初尧也不急，他小心地每喂一勺药就用巾帕帮皇祖母擦拭着嘴角。
等到赫连清喝完了药膳，玉晴便走过去帮着自家殿下整理老太后的床铺，把被角都塞得严严实实的。
上了年岁的人尤其怕冷，冬日里便要格外悉心照顾着些，傅钧平日里对皇祖母也极其上心，慈宁宫地龙一直烧得旺寝殿里点的也全都是兽金炭。
纵使傅初尧体寒在慈宁宫寝殿呆久了身上也被蒸出汗来，他刚走到殿门去透风，那边孙闯就带着一封包装严密的信走了过来。
孙闯弯腰恭敬将信件呈给傅初尧，只说是左相大人秘密送来的，让殿下一定亲自查看。
“是左玉哥哥送来的？”傅初尧闻言很有些吃惊，不知道这时候左玉哥哥找他到底是有何事。
对于左玉傅初尧并不陌生，左玉向傅钧投诚后虽然一时假装站在了傅萧允阵营，但傅初尧一直知道左玉哥哥是由严世安哥哥举荐的，并且他们二人从最开始便追随哥哥是哥哥的心腹重臣。
走到避人处傅初尧小心地拆开了信件逐字，算是明白了左玉来找他的用意。沉吟半晌，傅初尧解下了自己腰间坠着的那枚双鱼玉佩，他又把孙闯叫到近前，拜托孙闯一定要悄悄将玉佩给左相大人送去。宫禁森严，左玉即使身居一品也难以闯入，关于钱敬谋逆事宜他想要进宫亲自跟傅初尧面谈，便还需要傅初尧的贴身信物方可通行。
及用过午膳后约莫过了一两盏茶的时间，乔装成侍卫模样的左玉便按照信中约定在东暖阁里悄悄同傅初尧见了面。
甫一见到傅初尧左玉就恭敬朝来人行礼道：“微臣左玉参见殿下，实在是劳烦殿下辛苦跑这一遭了。”
“左玉哥哥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傅初尧本来就不是什么拘礼的人，更何况左玉劳苦功高实乃国家重臣，傅初尧对左玉亲近之余更是满含敬意，给人让座之后便赶紧叫来贴身婢女玉晴给左相大人倒茶。
左玉自是连连道谢，一别数年自傅初尧回北元后他这也是头一次见着这位五殿下，没想到傅初尧竟仍像小时候那样同自己亲近，不唤他官职名反而仍叫他左玉哥哥，此等纯挚性情已让左玉大为感动。再待他细看近前人实属生得冰肌玉骨眉眼精致，对于当今陛下为何如此痴迷于自己的胞弟，个中原由左玉心下算是明了了。
“左玉哥哥的信我已经仔细看了，对钱家谋逆之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看左玉哥哥的意思是想让我出面求得皇兄宽恕。”
“臣下正有此意，”谈及正事左玉又对傅初尧躬身一礼，“若换了旁的事自不敢来劳烦殿下，只是户部尚书钱敬钱大人身居要职却一直奉公守法，户部油水大一应官员也广为贪墨，是钱大人以身作则刹住了不正之风。钱老实属良臣，却偏偏在即将功成身退之时遇此灭顶之灾，实在叫人唏嘘。”
“且那日朝堂上陛下因南齐使臣来访心情已是不悦，恐钱家抄家之事也多受迁怒，臣下与敬呈兄苦于向陛下求情无果，实在是别无他法才不得不来叨扰殿下。”
想起自己昨夜里将哥哥气得拂袖离去，那南齐使臣到访也是与自己相关，傅初尧便总觉得是自己惹哥哥大动肝火最终牵连了朝臣。
“既有左玉哥哥出面为尚书大人作保，相信钱大人自是一位清廉孤直的好官，只是皇兄那边……”想起了现下自己跟哥哥关系闹得正僵，傅初尧其实不太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见傅钧。
傅初尧如实地对左玉道：“皇兄那边，我…我其实并没有几分把握能劝得动，只能是尽力一试。”
听到傅初尧说愿意一试左玉已是万分感激，想来钱家一族保住性命多少是有了希望。
“微臣先在这里谢过殿下，无论事成是否，殿下愿意一试已是难得的恩情。宫禁之中多有不便微臣不敢久留，这便先行告退了，实在是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左玉哥哥当真客气了。”
虽是答应了左玉，但傅初尧心中还是有些许为难，他已经故意躲了哥哥两日，如今刚拉开些距离却又要贴上去，他怕哥哥会更加不放过自己。
然心中再多为难也敌不过钱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命，唯恐自己再三犹豫耽误了救人，半下午的时候傅初尧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正阳殿。
傅钧仍在殿内批阅奏疏，门口值守的正是刘宝全刘公公。
离得老远看见傅初尧过来刘宝全就赶紧迎了上去，在宫里泡了大半辈子老刘眼睛毒也看人准，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应该巴结的贵人。
喜笑颜开地凑上前去，刘宝全对傅初尧道：“老奴参见殿下，殿下一定是来找陛下的吧，陛下还在里面批折子呢，老奴这就去为殿下通传一声。”
“那就多谢刘公公了。”傅初尧淡淡地回了一声。
刘公公忙不迭地折身小跑进了正阳殿内，急得像要领赏似的忙对傅钧通报道：“启禀陛下，五殿下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
闻言傅钧批阅奏折的朱笔提起再难落下，他下意识朝外望去，然而思索片刻张口却道：“不见。”
瞧这犹豫了半天，连刘公公都看得分明，陛下对五殿下明明就是想见得很却硬要端着。
刘公公见状赶紧笑着给傅钧递台阶：“陛下，这大老远的五殿下都亲自过来了，您就见一面吧，老奴看殿下面上急切怕是真有什么要紧事。”
傅钧早就知道今日左玉去找过尧尧，对弟弟专程跑来见自己所求何事也能猜得到。但傅钧就是越想越心中郁结，尧尧一直与他冷战，现在来找他竟也是为了别人的事，他倒是不知尧尧究竟把他这个皇兄当成什么了。
傅钧觉得郁闷，便成心要与傅初尧置气，只让刘公公过去转告道：“让他回去。”
刘公公出去传话又很快返了进来道：“陛下，五殿下不走，就站在门口等您呢。”
站着等？傅钧眉头微皱，他伸手一指刘宝全道：“你去搬把椅子过去。”
“奴才遵命。”
但等到刘公公搬着椅子要走了，傅钧又把人叫住问：“外面风可大？再给殿下拿一件大氅披上，椅子面儿也太凉了拿绣垫垫上。”
傅钧转念又想正阳宫正对风口，尧尧若是见了风着了凉可怎么好，还得命人再摆上热茶……罢了罢了，不够折腾的。傅钧捏了捏眉心兀自认输，对刘宝全道：“让他进来。”
刘宝全把五殿下恭敬地请进了殿后就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生怕自己走得慢了让陛下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