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钺的话无形成了一剂安定剂,盛舒礼茫然了瞬,低头望着鞋子一片血迹,双手亦是,仿佛他成了杀人魔,杀死了自己的亲外祖父。
耳畔不由回荡蒋明所说过的话,说他本是个克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还不够,还克死了自己的阿爷,克死自己的亲朋好友。
枪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邻居纷纷前来查看,却见到林楷死于血海,腹腔的血永无止境的流,像是盛开的花儿。
盛舒礼全然听不见邻居们的话,脑子像个气球逐渐膨胀,没多久后脖颈一阵疼痛,他便失去了视觉,昏睡了过去。
接下去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梦里的阿爷时刻为他着想,会亲切地喊他“服服”,会为他上药,会告诉他一切有阿爷守护着,他就当个乖孙即可。
阿爷的背影离自己愈来愈远,他伸手抓不出一缕光,大喊阿爷也没有任何回应,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当阿爷脚踏入一抹光线时候,顿了顿,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回过头,“服服,照顾好阿婆,她本就胆子小怕事,没我在她肯定会哭的,你多伴着她,让她忘了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围的光暗了许多,他害怕地奔跑,却到达不了阿爷的身边,等着阿爷的身影快被黑影笼罩之时,他倏地双膝跪下,眼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
“我会照顾好阿婆的……阿爷,你回个头,让我看看你……”他苦苦哀求,狼狈的跪坐在地上,“阿爷再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阿爷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身,前身与死状一模一样,那双眸流着血泪,越看越骇人,只不过他没感觉到可怕,只是笑了一下。
——阿爷,我会为你报仇的!
——我要杀害你的人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周围完全暗了下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朝着阿爷的方向叩了几个头,暗自里的发誓,他会调查清楚是谁杀的,谁是主谋。
现在阿爷没有了,他需要担起重大的任务,需要更好的保护好阿婆才是,还是他所爱的先生,绝不能让他再克死他人。
天色又暗了几个度,雨毫无预兆的下着,密密麻麻的雨水冲洗地上的血迹,林楷的尸体已经被抬进屋内,一片白布完完全全盖住了林楷。
明钺横着抱起盛舒礼到卧室换洗衣服,俯首落下轻轻的一吻,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抚平了紧紧皱着的眉头。
烟瘾有些犯了,明钺摸着口袋找不出一根烟,随意拿了颗糖放在嘴里咀嚼,片刻低声道:“宝宝,我会为你摆平的,无需脏了自己的手。”
楼下丧事高高挂起,一切都整理得有模有样,林楷的尸身被放入棺柩内,因腹部被捅的稀烂,不能示人,所以有块白布遮住。
门口的暴风雨示威般的席卷着白色灯笼,顷刻间雨势越发大了不少,热心群众惆怅看了天色,忧心忡忡低语交谈了起来。
因为他们是有听到枪声的,断定认为林老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如此,但他们也猜不出林老是得罪了谁,在他们印象中林老一向和蔼,不是会主动招惹是非的人。
明钺将八卦听的一清二楚,走到餐桌收拾东西,那吃了几口的蛋糕显然没了意义,他很清楚盛舒礼会内疚一辈子。
毕竟自己的生辰既是阿爷的忌日,这叫谁能不有执念呢。
挽起衬衫袖子,打开水龙头洗碗的时候,就见叶扬掀开了帘布站在他身边,稍微余光瞥了一眼,问:“有话要说?”
关上水龙头,他沥干手上的水份,将袖子折叠到手肘的位置上,微微靠坐在洗碗台上,双手抱臂,等着叶扬的下话。
两人身高差不多,叶扬盯着明钺的眼睛看,颔首,表情凝重,道:“杀害林老的人是皇城人,也就是不久即将迎来大战的敌方。他们现在敢光明正大进出,我相信和前任知府脱不了干系。”
指不定江南藏了多少的皇城人,叶扬有些担心一旦战争爆发,江南也会受到很严重的创伤,到时候血流成河,成了历史中最为悲恸的时候。
很显然明钺的想法与叶扬一致,只不过明钺却想的更加深沉,不认为皇城人是即兴杀害,而是受人吩咐。
与林老有仇的只有蒋家母子,但这两人双双入狱,蒋夫子又一心在育才育人之上,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前任江南知府李闲,因为蒋明是李闲的亲生儿子,李闲会报仇也很正常。再加上皇城人能随意进出江南,很有可能李闲和皇城人早就暗中勾结,成为了皇城人的狗。
厨房的窗户并未关紧,一丝丝刺骨的冷风吹了进来,明钺深邃的眸子盯着随风而动的帘布,看到了灵堂内多来了几位不认识的人。
其实不认识算是很正常的,毕竟江南那么大,他也不可能一个个去认识。只不过他感到奇怪,看他人的面相不如江南人温和,身高也偏高。
思绪有了一定的判断,明钺这才出声道:“李闲是叛国贼子,你若有机会就上报给沈大帅,我信他会解决的。再者,你看到那几个高个子了吗?”
许是叶扬猜到李闲的身份,没有特别的大吃一惊,而是不留痕迹看了高个子的几人,不解问:“他们怎么了?”
“江南人向来不会近两米高,而皇城人个个都是身高马大的。”明钺静了一下给叶扬思考的空间,接着说,“叶知府,或许我们可以策划赶走皇城人。”
叶扬立刻会意明钺的意思,沉吟片刻,想问些什么的时候,看着帘布被沈楼掀开来,才收起那云翳的表情,转之是一副笑相。
赶走说来轻巧,可要怎么赶走还是个未知数,叶扬当下要做的便是立刻通报上级,然后和明钺好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策划才是。
大雨没有停下的趋势,不出几个小时整个江南陷入了罕见的水灾,所幸水只是淹没小腿,并没有高于腰部。
但这样给人们带来了许多不便,许多家具都是木制的,遇水易坏,只能把家具用椅子或者垫子垫高。
天变了,天下也要跟着变了。
等盛舒礼醒来已是翌日,他眼睛发酸肿肿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有些呆愣,浮现出阿爷的面容,哭意再次不受控的泄出来。
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阿爷的死亡。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才勉强停下哭声,听到楼下传来歌诵道歌,表情木讷了一瞬,摸到右手边的衣服,低头一看竟然是白色的丧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