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523:37
不管何时想起，那应该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我爸语重心长地同我讲道理。
那天，我爸载着我到我爷爷的坟上。他老人家的坟冢在一个大土堆上，种着一颗参天大树。我和他坐在土堆旁说话。
我忐忑不安，想不通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在等着审判。
没有挨打，没有批评。我爸给我讲了我爷爷的事迹，讲了爷爷英年早逝后，奶奶如何在艰难的生活条件下养育她那么多的孩子，讲了他自己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
当时我只觉着我爸特帅，很野性的帅，是个真汉子。虽说我也记住了七七八八，但总归是要忘的。我始终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他是觉得我能听懂么？
我看着我爸又点了一根烟，忍不住怯怯地开口：“爸爸，你为啥说这些？今天那个光头没有说完，我拿棍子敲了宋洋，但是不疼。”颇为稚嫩的声音或许会减少他的怒意。
我爸不会忽视我，烟被摁在地上，灭了。他把我抱到腿上，用手摩梭着我的脸。指腹轻揉着我的右眼皮，所到之处在轻轻地颤抖。
他又是一副蹙眉，紧抿嘴唇的模样。我虽不至于一无所知，却也只糊里糊涂地读出来了心疼，殊不知这背后还有浓浓的担心。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爸的声音浑厚，忧心道：“芮芮，告诉爸爸，为什么打他？嗯？他惹你了么？”
我惯会撒娇，“爸爸，董璇和武凯说的是真的。但主要因为你们要把我送走，送到市里读书！我心情不好…才打他的。”
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成了哭腔，好似明天就要离开家。我爸叹了口气，象征性地拍了我一下，算是惩罚过了。
我很少哭，这惹得我爸也不是滋味。
“芮芮，听爸爸说，心情不好，不要发泄给别人。就像宋洋，如果他挑衅你在先，你完全可以打回去，出什么事爸给你担着。这次，肯定是他先动的手，所以芮芮才反击。”我爸轻声细语道。
“那我心情不好怎么办？我要是一直憋着，成了社会的渣渣怎么办？”我祈求般得问。
“胡说！听那胡话做什么！我看我尚樾川的儿子哪哪儿都行，去他妈的渣渣。”他佯装生气地吼着。
“哈哈哈哈，去他妈的渣渣！”我也学嘴，这是他为数不多地讲脏话。
“心情不好，可以找朋友说，可以找我说，不要连累无辜。成绩可以不好，但是品行不能坏。”我爸严肃地说。
我发誓我没答应他，我只是嗯了一声，反正我知道他之后也会一直教导我。得以看出我当时多么自大。
我爸问：“那个武凯，是你朋友么？”我摇摇头说不是。
“我看他心术不正，他就是借刀杀人，你被当枪使了知道么？”我爸不满道，他担心我什么都不懂吃了亏或是被别人害了去。
我怎会不知道？打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那小子憋着笑也憋着坏呢！我爸虽忧虑我，可我又觉得他将我看瘪了。
“我是你尚樾川的儿子，我肯定跟你一样聪明，你太小看我了！”我不甘心道。
大概是我爱争强好胜，或者作为男孩子，我不希望被我老爸轻视。他一直都是我的大树，我追随的目标。直到现在也未改变，只是我成了咸鱼。
“那小光头是武良的孩子，他爸刚出狱不久，看他那架势，是被宋洋欺负了在报仇吧。”我爸刚说完我就笑了，“武良？无良！哈哈哈哈哈，爸，他为啥进监狱啊？”
“大人的事儿少打听，对小孩子不好，再说，你听得懂么？”我爸拉着我的胳膊，看样子是要回家了。
“总之，武凯比你大两岁，少跟他瞎混。”我爸说着，扔下最后一根烟，踩了踩，把我抱到摩托车上。
他说归说，我不见得听他的，嘿嘿，天高皇帝远。
回到家一照镜子，霍！我这脸上都是干了的血迹，眼周乌黑，怪不得我爸总是一副心疼的样子。
趁着我妈还没回来，我飞速跑到董璇家，同她说这件事儿。
我俩在董璇家的房顶上闲聊，我突然吼道：“我去！我忘了跟我爸说我不想去外边读书。”
董璇哈哈大笑：“你是傻的吗？跟你爸说了就有用了？最后还不得听你妈的？我是没办法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被送出去。”
我准备说我爸不一定听我妈的……
董璇陡然安静了，她突然转向我，盯着我的眼睛。她轻声道：“尚芮，你会跟我一起的吧？”
风吹起来，枯黄了的树叶沙沙作响，董璇的眼睛在说什么呢？
我点点头，其实我们都知道早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