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周海壹问过妈妈，你的名字是外公外婆按《围城》起的吗。周辛楣说，是“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的辛楣。撞名纯粹巧合。
周辛楣的来电显示像烙铁一样，仿佛在周海壹的视网膜上烫出洞。周海壹踌躇许久，这才回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那头的周妈妈终于接通。
“妈，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
周辛楣说：“这个时间你怎么会给我回电话？不是应该上课吗？”
“哦……我肚子疼，溜出来上厕所，玩手机看见你的来电显示，干脆拨了回来。”
周辛楣那边的信号很一般，忽远忽近的，大抵是在山村的缘故，她问道：“最近怎么样？”
这句话真不自然。
周海壹靠着木椅，沙县小吃店里风扇呼呼作响，门外很静，这个点工业园没什么来车，更别说行人。他回道：“挺好啊，就上学而已。妈妈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里很好。昨天我给你爸爸上香，他给我托梦了，说你最近又见了席箐，这是真的吗？”
周海壹字心中猛叹气，面上还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刚开学的时候席箐来找我玩了几天，后来又回去了。妈，我不会和席箐怎么样的，让爸在梦里不要操心我的事。”
“呵呵，有空你跟你爸自己说去。”
“我这不是在学校没有香炉嘛。”
“电子烧香也是一样的，心诚则灵。”
周辛楣是当年筒子楼里远近闻名的木头美人，有时周海壹觉得周辛楣和席箐才像母子——虽然五官完全不同，但那种美到惊心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以前席妈妈摸着周海壹的脑袋，还说周海壹是随了爸爸的长相，要是像妈妈那样，怕是比席箐好看一万倍。席箐在一边独自下跳棋，自己演自己，支起耳朵听他妈说坏话，不为所动。
说是木头美人，不是说周辛楣像花瓶，而是周辛楣处变不惊，情绪波澜极小，又不善笑，只是比冷艳要温和一些，美得像人偶，行事也像人偶。
“周海壹啊，虽然妈妈离得远，但有事还是最好告诉妈妈。妈妈不想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周海壹被周辛楣一句话说破。
该从哪里说？妈呀，说他们做了？周海壹怕是不想活了。但周辛楣的话有魔力，现在周海壹被架在此处，不说出个把真相，他怕是挂电话都会于心不安。
“妈妈，嗯，抱歉，我说谎了。我现在在B市，陪席箐来面试一家很有钱很有钱的科技公司，他们在国内的子公司叫钟山计划。”
这回换做周辛楣沉默，等了大概一分多钟后，周辛楣道：“蛮好的，祝席箐顺利。你向学校请假了吧？”
“请了。”其实没有。不过现在周海壹还没有被辅导员和系里找上，室友也没有说什么。这样真的可以吗？等挂了电话之后他就去确认。
“面试完就回去，不要耽误时间。”
“妈，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我不去面试看看？”
周辛楣笑道：“你还是做医生比较好，万一以后这家科技公司画饼失败倒闭怎么办？”
周海壹也在这边笑倒，他妈妈倒是了解行情。“好好照顾身体，寒假我就回去。”周海壹快活地说。
周辛楣“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周海壹如释重负，真相只说一半，但感觉还不错，至少比什么都不说要负罪感少些。
钟山大厦对面就有一家快捷酒店，周海壹买了一大堆方便面和饼干，这才住进房间里。
在城市里活得像个难民，周海壹默默无语。好歹他背了电脑来，下午的时候他给辅导员打了电话，就说家里临时出了事，他已经赶回家了，然后好一通道歉。周海壹平时与辅导员和班委们的关系好，辅导员没多刁难他，在网上给他批了假条，此事解决。
他过了无事发生的四天。面试到整七天的时候，席箐给周海壹打了电话。
“我面试通过了。”席箐的声音很显然是疲惫到快要晕过去。
“我就在大厦对面的快捷酒店，你要不要过来补觉？”
“……你一会儿来楼下接我吧，今天我们就要从大厦里搬走。”
果不其然，周海壹接到席箐的时候，席箐的黑眼圈比熊猫还夸张，周海壹想招呼他去酒店，席箐则是摆摆手，示意两个人坐在花坛上休息一会儿。
两人毫不在意地坐在落灰的花坛上，席箐比了个“三”，周海壹福至心灵道：“月薪三万？”
席箐摇摇头。
“年薪三百万？”周海壹倒吸一口凉气。
席箐在心里默默换算一下，点点头，“兼职，一周线上工作四天，年薪五十万美金，毕业之后转成全职，预计涨幅超过百分之五十。”
周海壹面条泪捧席箐的手：“你包养我吧，席箐。”
“嗯。”
席箐不自然地摸摸后脑勺，在周海壹怔愣的注视下，席箐说：“我可以包养你。如果你这辈子都不想工作，只要不吃喝嫖赌，我都可以包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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