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壹、周辛楣和栗宝所住的石屋是从当地的牧人手里买下的。周辛楣说要住在深山里,其山之深,就连周海壹都没想过。他们在雨崩一段就不能再驾驶车辆了,一开始进山为了伪装是普通人,硬生生靠双脚走进来,跟着卖屋的牧民走了七八个小时,从没有徒步经验的周海壹累了个够呛,但好在石屋里什么都有,包括发电机和一些基础的电器。
不过谁叫周家是SPC-47这样奇怪的种族呢,周海壹很快就搞到一辆二手皮卡,周辛楣则是买了马,在周海壹购置物品的时候,用马做掩护,一进到无人区就开通道直接回家。
周海壹觉得自己就是个行走任意门罢了。
雨季的牧场没有什么可做的,他们没有买牛羊,也就没有放牧的理由。周辛楣和周海壹都不会养牛羊,买了还得经常去请教牧民们,容易露馅,想想就算了吧。发电机无法带动空调之类的设备,家中主要还是烧炭取暖。周海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在这么陈旧原始的地方生活过,久久无法适应,又焦灼自己的未来,怕不能融入这里的生活,趁着要给栗宝购置奶粉的机会,他给村子里的人也带了些货。
不仅是席箐当初在雾浓顶村遇到的向导一家,还有许许多多家。周海壹没有做商人的天分,几乎不赚,主打的就是一个出门透气,和人类多说说话。
说来也是稀奇了,前两天接到香港客人这单,真的特别离谱,但仔细想想又能理解?这单是雾浓顶村的向导替周海壹拉的,向导记得周海壹是A市人,席箐住了一周多的即下山酒店又常年有海鲜供应,向导就替周海壹拉了这单。在这种高海拔地带,周海壹觉得做粤菜实在是太玄幻了,没曾想还真让他鼓捣出一桌。
栗宝穿着牛油果绿色的婴儿服,席箐失忆前买的。
不如说,席箐在失忆前,替栗宝买齐了一岁以前的所有衣服,多到周海壹都不用再买的程度。听说这些是周海壹刚出后室的昏迷期里就买好的。
周海壹他们撤离得匆忙,等到回过神来,已经全无重新购置婴儿服的打算,只是难免触景生情。
周海壹这辈子第一次绝情就绝了个大的,但你问他后悔吗,他又会回答说他不后悔。
拥有栗宝这件事刚开始有多荒谬,现在这荒谬成分也不减分毫。周海壹刚怀孕时,自己都觉得不成样子,哪有这么年轻就当父母的,这能是什么正经人吗?万一他们重新在一起生活,吵架,分手,和好,再吵架,再分手……想想都头疼。不过,说是为了栗宝好,周海壹却也不知道这到底好在哪里。让栗宝在这样的深山中长大吗?要长到几岁呢?她未来要是知道,一个爸爸为了没有发生的事而放弃另一个爸爸,一种因噎废食。她会不会觉得周海壹懦弱?——不要用我当借口啦!栗宝说不定会这么说。
但席箐也才二十二岁。他会回到学校,心无旁骛地戴着眼镜听课,做他的高薪工作,以后去美国,去顶尖学府深造,兴许就留在美国的钟山集团总部。他说不定会回到加利福尼亚粉色晚霞的海边,他会爱上一个全新的人,不知道他过去那些难堪的家庭故事,不知道他的弱点和创伤,不知道他的自傲和多疑。但愿席箐会成熟,会快乐,借由爱上一个全新的人而成为一个全新的席箐。
让属于山的人回到山,让属于海的人回到海。席箐的箐是竹林意,周海壹的海字也是本意。他们本来就是分列两边的。周海壹强烈地意识到,他们的名字多有反讽意味,而他们又如何才能各得其所?
周辛楣对周海壹这一套大无畏的退让,她只能不予置评。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所以周辛楣建议的是隐去周海壹的身份,而不是让周海壹直接吞噬席箐的记忆。
这是两套执行系统。吞噬记忆无法恢复,而周海壹的记忆已经在席箐心中根植太深,完全吞噬的话,席箐搞不好会直接进精神病院。但是隐去周海壹的身份这一行为还有可逆的可能性,相当于只是打包封存了有关周海壹的全部记忆,藏在脑海深处。
“壹壹啊,栗宝的大名真的要叫‘周茉’吗?”周辛楣放下手里的毛线,她真的很想不通。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现在的人不是都很珍惜周末吗!”周海壹不甘示弱,“而且我算过栗宝的生辰八字了,她五行缺木,又不能是太挺拔的木,叫‘周茉’不是刚好吗?”
“你用什么算的?”
“手机软件。”
“……”
这代年轻人真的了不起。周辛楣觉得她给周海壹起名就已经够随便了,没想到儿子完全遗传她,把这种随便直接翻了个倍。
“而且栗宝的出生证明上已经写了周茉这个名字,如果栗宝不喜欢,她到时候再改就好了。”周海壹死鸭子嘴硬。
其实栗宝的名字也有来由。
那时周海壹还以为他能做医生,而席箐亦是个大忙人。栗宝叫周茉,这个名字吉利。不过现在周海壹是闲下来了,只能在心中开玩笑,别人喊栗宝叫周茉,周海壹则喊她叫周茉栗,然后栗宝就会生气地让周海壹不要在同学面前这样喊她,可周海壹觉得又土又萌的,多可爱。
最近周海壹还有一件烦心事。
五月份的时候,他的银行卡里突然多出一百多万。由于他收到款时人在后室,没有及时接到银行的电话,出来再看,就发现这一百多万因为资金来源不明加上数据较大而冻结。周海壹纳闷晕了,哪来的一笔钱啊,顺着转账人查上去,发现竟然是钟山计划打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