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壹很难不生气。
是他终于长大了还是他终于学会冲席箐发火,周海壹不清楚,他直接越过了那个拼命道歉的阶段,恼羞成怒。席箐这是在威胁他吗?你真的想威胁我吗?
周海壹无所谓地望向窗外,被气那么一下子倒是帮他收回了眼泪。席箐分了一半的心思在组织语言上,烈阳如此晃眼,戴墨镜有几分戏谑滑稽的味道,像是在演一位冷酷无情的司机。未过多时,日光仍然像小刀扎眼,但很快就发现其他车道空空荡荡。
他们不是在城际高速上吗?怎么可能没有车?
席箐压下疑虑,保持着车速,但再一垂目看向导航屏,发现已断线。
栗宝在周海壹怀里蠕动,伸动着手手脚脚,好似要从襁褓中挣脱。周海壹的声音从车后座幽幽传来:“你不是说不会太远吗?抱孩子也是很累的。”
席箐想,失策了。抱孩子是很辛苦来着。现在是他要绑架周海壹,总不好说“过会儿有加油站服务区不然换你开也行”。
“如果要喂奶,车上没有热水。换尿布也很麻烦。”周海壹淡淡地抱怨着,“我的书包都放进后备箱了。”
“……”
临时起意果然会翻车。
“对不起,我记得很快就要到服务区,先把书包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吧。”席箐说是这么说,可他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那些明明开个几分钟就能晃过一块的绿色路牌全部消失。没有拐弯,没有天桥,没有闸道。席箐已经开了好一会儿的直线。
“那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我印象里应该只剩十公里,但现在我不确定。”
“不确定?”周海壹提起音调,“会不会开车啊,不会的话还游车河,你不会真的要带我们撞护栏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让人很怀疑你的精神状态。”
再开了差不多三公里,席箐选择交代实话:“路有点奇怪。”
“奇怪?”周海壹故作惊讶。
“我的导航下线了,车道上没有车也没有路牌。”席箐小心地改换到慢车道上,“而且一直都是走直线,但始终开不到对面,你看得到直路尽头的那栋楼吗?距离一直没有拉近。”
“有吗?我觉得距离在靠近啊?”
不,其实并没有。
如果有人路经这辆银灰色奔驰,一定会被这场面吓死。奔驰车的车顶蹲踞着一只面目不清的黑色类人形怪物,像是这辆车携带的活体行李。作为概念体的B面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车内的人类压根很难感受到。但席箐从后视镜里隐约捕捉到了黑色的影子。正觉得蹊跷的时候,席箐稍稍压低身体,再看后视镜,便看到了那只伸探下来的黑色头颅。
席箐吓得差点心脏停跳,可他的手和脚还是很稳,没有一失神就猛踩刹车或猛打方向盘。那只怪物的动作很诡异,现在席箐不用压低都能从后视镜看到这怪物的脑袋了,它像是故意的。
栗宝毕竟是宝宝,不知道是不是车内诡谲的氛围影响到她了,小小折腾了一会儿之后,栗宝哭闹起来。在席箐听来,仿佛是栗宝感知到了威胁,所以才突然这么可怜地哭。
周海壹轻拍着栗宝,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但恐怕就连周海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念叨的内容。
席箐佯装无事发生,“栗宝,没关系的,很快就到服务区了,会给你泡奶粉的。”
“说不定她是想喝母乳了。”周海壹说。
“那这……”
“你不是说栗宝是你的孩子吗?”周海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心平气和,“那她的母亲是谁?”
你不是想问我吗?不是想和我聊这个话题吗?席箐,你总是要这样压我一头吗?很多事上我心甘情愿,或者说是愿赌服输,但就栗宝的事,我不想像这样被你逼问出来。我不欠你,我认为你也不欠我。所以不要把我逼上绝路。我本来就很讨厌和你直接交锋和吵架,但现在不学会不行。
“我不知道栗宝为什么会是我的孩子,但我想这个信息应该没错。如果不是得到了这个信息,我压根不会往这个方向想。栗宝更像你一些。我是用栗宝来倒推我俩的关系的。我不可能只是和一个朋友养育共同的孩子。”
“你希望她的母亲是谁?”
“我没有希望是谁!”席箐又把墨镜摘下,甩到一旁,他感到非常紧张,那黑色怪物把头颅挪转回去,它犬蹲在车上,席箐不敢随便停车,既怕被后面的车追尾,又怕这怪物轻举妄动。
“如果我们真的是爱人关系,你怎么可能连我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我们那天在糖水店见面还只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席箐本就想不清楚这一团乱的关系,他多希望现在有人开了上帝视角,给他一点线索。让他这样的学霸承认世界上有这样困难的逻辑题,只能说席箐命里该有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