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清酌生性冷淡,分给徒弟的情感和关注也就那么凤毛麟角的两分,景沉璧分去一点,既潇水分去一点,其他弟子再分去一点,没多少给既明暄这个懂事的大徒弟剩下。
他省心,也令人安心,像一座山一样静默地立在所有人的身后,成为雾雨山的依靠,所以既清酌放心把景沉璧和既潇水,还有雾雨山这一大家子交给他,自己出山巡游四方。
但这不代表既清酌对既明暄冷漠疏离,相反,若非要让他在三个徒弟当中挑个最喜欢的,他必然会选既明暄,他的大徒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所以,尽管他又一次的不堪被既明暄目睹令他无地自容,可同时不幸中的万幸,既清酌也有一分庆幸的,庆幸无渊带来的是既明暄,而非景沉璧或既潇水,或者别的什么人,他无需解释,无需在极度的疲累和赤裸裸的羞愧中还要分心照顾景沉璧的孩子气,或者既潇水的偏执极端,那只会让他更加难堪。
既明暄沉默的不闻不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如既往,极大地缓解了既清酌羞愤欲死的尴尬。
这样的既明暄,也会对他怀着那种阴暗又龌龊的心思吗?
在今夜……昨夜之前,既清酌会断然说不可能,但经历了无渊这一遭惨痛的识人不清之后,他不敢自大地妄下结论了。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不识人心。
明暄……
既清酌把衣裳捏出了皱褶,“哗”一声,猛然从水中站起,步出了水潭。
景沉璧最近察觉到不对劲,这个不对劲体现在他的师尊和大师兄身上,还有向他波及的趋势。
首先是师尊。
既清酌一直待在雾雨山,他固然是双手双脚赞成的,但按照平常来说,燕潇水的事算暂告一段落,既清酌养好伤就该下山游历了,以前他从没在雾雨山待这么久过。
当然这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姑且不论。可他前几天勤于给师弟师妹们授课,撒娇求他指导他练功也场场不落,甚是好说话,可是这两天,不知为何突然变冷淡了,课不上了,不是在司灵坞就是在千藏阁,大有闭关不出的架势。
想到这儿,景沉璧失落又委屈,他的师尊闭关不来看他修炼也罢了,可连碰也不让他碰了,冲他撒娇抱个手臂会被他不动声色地扯开,离得近了都会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景沉璧虽然单纯,但是不傻,更何况是他满心爱慕的既清酌,尽管既清酌若无其事,可景沉璧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疏离和冷淡。
景沉璧想不通是为什么,就去找他同病相怜的大师兄——他师尊平等对待他们师兄弟,既明暄也被他疏远了。
但他的大师兄没接他的话,眸光深沉地看着他,带着两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看得景沉璧直挠头:“怎么了大师兄?”
既明暄道:“沉璧,你说你爱慕师尊,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做不得数吗?”
“不是!”真心受到质疑,景沉璧不知道既明暄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当即炸了毛,“我深思熟虑过,喜欢师尊,爱慕师尊,绝不是儿戏!”
既明暄和缓了语气,像真正的亲兄长一样:“那你怎么迟迟没有表示?师尊不识情爱,你不点破,师尊就不会明白你的心意,反倒让潇水捷足先登了。”
“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吗,上次的事师兄你也知道,我就……就那样,师尊就把我关禁闭了。”提起之前,景沉璧郁闷又失落,不过好在他师尊一视同仁地对既潇水的“爱意”大发雷霆,还被气得晕倒。
“关禁闭就让你知难而退了?”既明暄说:“时机不是等来的,而是要自己去创造,师尊不会自己开窍。”
“自己创造?”都说“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他师尊不是淑女,是一捧冰雪,求之的难度比淑女只多不少,景沉璧满怀爱意,可该怎么个求法,他毫无经验,于是听他大师兄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连他此行找来的真正目的都忘了,“怎么创造?大师兄你教教我。”
“你偷偷藏起来的那些诗书和话本都白读了吗?”既明暄无奈,“那些故事里的花前月下,墙头马上,人约黄昏后,你一概没记住?”
景沉璧惊愕,臊红了脸:“大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费心修炼之余,景沉璧爱看些风花雪月的情爱话本,从山下的书铺里买的,怕被其他师兄弟发现受嘲笑,就一直藏藏掖掖,自个儿躲在被窝里瞧,他以为自己藏得够好了,结果大师兄竟什么都知道!
既明暄没理会他的羞臊,径直为他出谋划策:“现下就是个好时机,师尊因着潇水的事在气头上,心情郁郁,你想些法子哄他开心,让他看到你的心意,水到渠成之时再顺理成章表露你的爱慕,就算师尊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也狠不下心关你禁闭了。”
既明暄神色如常,谁也想不到他这番话真假参半。他没忽悠景沉璧,真的是,按这么做,既清酌拒绝归拒绝,肯定不会再像第一次一样大发雷霆将景沉璧关禁闭;假的是……既清酌现在不是因为既潇水的事才疏远他们。但既明暄一点不担心他的谎言会被戳破,他断定他的师尊不会将真实缘由透露一个字给景沉璧。
景沉璧听得一愣一愣的,单纯如他,完全想不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既明暄的圈套,他老实地顺着他大师兄的话想了想,发现以师尊的性子,还真是这样!当即眼睛一亮,对既明暄充满了崇拜:“大师兄你真的太厉害了!”他完全信任他大师兄了,催着既明暄教他更多:“我要怎么样哄师尊开心呀?现在师尊连见我都不情愿了。他喜欢什么吗?”
可谁知,这时候既明暄却不愿意指点迷津了,他抵着额头将不自觉凑近的景沉璧推开,含着笑:“是你追求师尊还是我追求师尊?连这点心思也不愿意花费?自己想去。”
“大师兄……”景沉璧第一反应就是祭出他的撒娇大法,他年纪小,师尊和大师兄都惯着他,十次有八次都会撒娇成功,但既明暄却在他发功之前制止了他,下了逐客令:“别撒娇,没用,快走,我要修炼了。”
景沉璧张大了嘴,惊讶——他竟然在大师兄嘴里听到了修炼二字!
不是说既明暄不能修炼,他也是修道者,肯定也要练功的,景沉璧惊讶的是,既明暄担着雾雨山首徒的责任,一众繁杂的事物在身,鲜少能有时间专心修炼,再加之他资质平平,以前多次闭关也没有进境,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四阶大乘期徘徊,他像是不在意修为了,修炼一直耽搁着,好久没见过他练功了。
怎么突然在意起境界了?
景沉璧惊异非常,摸不着头脑,但既明暄没有给他好奇的机会,直接把人送了出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景沉璧疑惑了没一时三刻就抛到了脑后,钻研起如何哄他师尊开心这件事。
景沉璧苦思冥想,还把他珍藏的话本都拿出来翻了又翻做参考,一边摸索着法子一边想法设法骚扰他师尊,早晨修炼有问题要请教,下午摘了一束好看的花,晚上师弟师妹起争执了……总之都是些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扰得既清酌没法“闭门不出”,其心昭然。
就这样骚扰了三天后,他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
巧夕节到了,山下有灯会,东风夜放花千树,彻夜不熄。到时可不就是花前月下,人约黄昏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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