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安侯府,姚微意将萧明珩的衣服丢到旁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比了比,发了会儿呆,又收入鞘中放回去。
姚家就剩他一个人了……
萧明珩尚且可以从一介白身一跃封侯,谁说一无所有就是穷途末路?他要活,姚家灭族的血海深仇,京都那帮落井下石的人,还有——
他转过脸,地上那件外袍尚有檀木的余香,捡起来将光滑的面料攥得发皱,随手丢进屋角的炭火盆。
火烧得很旺,不多时衣角被灼出了洞,姚微意推开窗户驱散气味,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衣服,将身上破破烂烂的白纱脱掉。
刚穿好中衣,有人将外袍披在肩后,熟练地为他抹平褶皱,又系好衣领腰带。
做这些事时,楼执叶面无表情低着头,动作专注而仔细。
姚微意抬头就能看见他细碎的额发,往后避让开,“我已经不是姚府公子了,也没什么能给你,你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伺候我。”
楼执叶手头空了,看他一眼,从腰侧背包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我调配了药油,抹在脖子的淤青上,能稍微舒服点。”
姚微意捂了下颈子的锁链,不知道萧明珩找谁打的链子,重量很轻,走动时不会有什么感觉,也不会硌着人生疼。
只是,不久前他在床上挣扎得厉害,惹来萧明珩发火,从身后拽着链子叫他仰头,那一下没有轻重,脖子被勒出淤青。
事后对方虽找大夫给他查看,苦于伤处角度刁钻,这锁链萧明珩又不肯给他解开,治了几天都于事无补,不知楼执叶是什么时候留意到的。
楼执叶与姚家本没有关系,留在侯府当药师,不过是顾念旧恩,姚微意接过药油,“除了给你提供吃住,姚家其实没有帮过你什么,楼公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走不掉,你却是可以选的。”
“不够。”楼执叶走近半步,欲言又止,只道,“……姚府予我的恩情,我什么时候还清了,什么时候就走。”
他若要这么理论,所谓恩情,如何算是还清,只有他自己说了才算。
姚家覆灭后家仆散尽,没想到最后留在身边不肯离开的,竟是平素沉默低调的楼执叶。
姚微意不急着赶他,等过了这段意气用事的时间,对方会想明白抽身而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决定离开时送上盘缠,也不枉这些天的陪伴。
他走到床边坐下,楼执叶发觉走路的姿势有些跛,跪在床边抬起他一只脚细看。姚微意一惊,立即抽回脚,“你做什么?”
楼执叶仰起头,面不改色,“你脚底发红,起了血泡——是赤足走了太久所致。”
萃玉楼里萧明珩让他脱了鞋跳舞,一跳就是半个时辰,离开时登上马车才有鞋穿,姚微意足底生得嫩,早就被磨疼了,正想说自己会找药,楼执叶已将他一只脚放在怀中,指节曲起抵着足底轻摁。
他揉按的力度恰到好处,淤积的钝痛也被揉散了,姚微意舒服得眯眼,低头看去,对方垂着眸,将那只莹白的脚握得很牢,“像这样揉按三五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我明晚再来。”
许是烛光昏暗,将楼执叶深陷的眉眼衬得暧昧,姚微意突然有点不自在,往床里缩去,“你留在侯府,是……”
楼执叶道,“是为了报答,姚府昔日待我的恩情。”
他说得毫不迟疑,姚微意疑心自己多虑。
气氛微妙,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恰在此时屋外有下人敲门,“姚公子,侯爷在竹刹居歇息,叫您过去伺候茶水。”
“阳郡在建的玉芙宫已接近收尾,当地官府拖欠工饷,百姓闹了场小动乱,陛下日前已派江寄去善后,若能将此事解决得漂亮,工部尚书之位便是十拿九稳。”
“很好。江寄这人在官场浮沉多年,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拿捏不好,此事无需再说了——李安玉那边如何?”
“后宫众妃嫔没有异常,陛下仍然常常留宿李安玉殿中,只偶尔招其他妃嫔侍寝。对了,他那边的线人呈来了这个。”
萧明珩接过,是一粒翡翠盘扣,雕琢精致纹饰华美。
下属道,“李安玉的人说,这东西是他在宣妃娘娘宫里捡到的,宣妃见他拿着此物时,脸色很奇怪。宣妃信佛,平日穿着朴素不戴钗饰,这东西应当不是她自己的,而且这种方形的盘扣,通常是男子才用,他怀疑……”
萧明珩笑了声,把玩那枚翡翠盘扣,“他在宫里待了大半年,倒是学聪明了不少。你继续说。”
下属放低声音,“他怀疑,有男妃与宣妃娘娘私通。”
萧明珩执着那枚盘扣,“猜对了一半,私通是私通,但与她私通的人,恐怕比男妃厉害多了。”
他摩挲盘扣雕琢的纹样,是两只麒麟瑞兽,泱国有明令规定,皇帝图腾为龙,皇子图腾为麒麟,除了皇族以外,官员百姓的衣饰上不得出现这两种图案。
宣妃入宫时年岁小,如今不过二十出头,膝下无子,又极少与旁人走动,若与他私通那人真是个皇子,可就有热闹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