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后回到太子府,顾青言喝得晕眩,衣衫散乱烂醉如泥的样子,小厮扶他回屋不慎踩了衣摆,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你新来的?这么笨手笨脚?!”
他力大无比,小厮一头撞在柱子上,痛得龇牙咧嘴,也不敢抱怨,跪在脚边诚惶诚恐道,“小的蠢笨!小的蠢笨!是小的没用,主子恕罪!”
太子性格暴戾,处罚手底下的人毫不留情,府里众人没有不怕他的。
眼见那小厮颤巍巍发抖,顾青言更觉得烦,一脚将他踹倒,不料脚步虚浮往后栽去,被一只纤长瘦弱的手扶住。
顾青决身形高大,那人扶着他,脚下站不稳,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双双栽倒在地上。
他闻到扑面而来的竹香,还有淡淡的药苦味,待身边小厮手忙脚乱将两人扶起,他摁着额头看去,脸色有些古怪,“是军师啊……今天怎么没坐轮椅?”
贺君酌天生体弱,并不是不能走,只是站得久了会气虚。
今夜他一身月白长衫,袖口滚了淡青色竹叶绣纹,长发轻挽,手执玉箫,瞧着比平时病怏怏的样子多了几分神采,“处理府上事务坐了一天,想起来走走罢了。本来打算直接回院子,听说殿下回来了,顺道过来看看。”
顾青言哼了声,一抬脚又要歪倒,贺君酌这次扶稳了他,“殿下,当心。”
方才散去的竹香味再度袭来,顾青言不经意间搂了把对方腰身,大约是长期生病的缘故,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细软。
他未说话,贺君酌先一步退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听闻,今日宫宴戌时结束,殿下亥时才回府,中间莫不是去了别的地方?”
顾青言皱眉,扯了下衣领,“马车走得慢,耽搁了时辰,那车夫本宫改日罚他。”
他一番动作,颈子上几点红印暴露出来,贺君酌扫了眼,“当真是马车慢了么?”
对方不以为意,哼了声转身要走,贺君酌不疾不徐道,“殿下的衣袖……沾了点香灰。”
顾青言低头看去,袖口果然有指甲盖大小一块灰色,登时僵在那里,脸色黑得骇人。
贺君酌遣散周围小厮,“若是寻常女子,殿下喜欢,就是将她纳做小妾又如何,太子妃宽厚大度,想来不会计较。但偏偏是宫中那位……殿下,你想过若是此事被别人发现,会招来什么后果么?”
顾青言脸色森冷,缓步向他走近,“军师怎么会知道我在宫中的事?”
贺君酌不避不闪,温润的眸子看着他,“我妹妹虽在陛下面前失了宠,但在宫中到底有几分人脉,有人发觉端倪与她说起。殿下该庆幸,这事最先知道的人是我。”
“……”顾青言道,“这是本宫的私事,我自有分寸,不劳军师费心。”
贺君酌微微颔首,“殿下若是胸有大志,就该知晓感情一物最需克制,莫要因儿女私情横生枝节,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抓住把柄,绊了脚,到时候再去——”
“本宫知晓,不需你像对待小孩那般教训我。”顾青言不耐烦地打断他,讥诮道,“说起克制,本宫的确不如军师你,听说不久前萧明珩将姚微意带出府,在萃玉楼里裸着跳舞。我那五弟起码还去见了人一面,你倒是沉得住气,只当作没听见不知道,真是克制得叫人佩服。军师莫不是指望本宫也跟你一样,规规矩矩图谋所谓大事,真遇到心上人有麻烦了,却连个声气都不敢出么?”
贺君酌一怔,说起姚微意,他面色复杂,“萧明珩近来气焰正盛,微意被他拿捏,我纵然去了酒楼又能如何?帮不了分毫,徒然让他难堪罢了。”
顾青言冷哼,“你不去看也好,听说萧明珩对姚微意举止亲昵得很,就差没在大庭广众把人给办了,你们这些断袖……”
他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军师,本宫很好奇,你看起来里里外外正常得很,为什么偏要去喜欢一个男人?不觉将男子搂在怀中腻歪,有些恶心么?”
贺君酌不答,轻抚别在腰间的玉箫,指腹印在末端那个酌字的凹痕中,“我并非天生喜欢男人,只是我喜欢的那人,恰好是个男子罢了。可惜我至今未曾尝过拥他入怀的滋味,殿下的问题,我答不出来。”
顾青言表情古怪地看着他,酒意上涌,不知是被恶心到还是怎么,更觉心烦了。越过他回房,贺君酌在后面道,“殿下,宫中那人——”
“知道了!”
顾青言吼了句,也不知在冲谁发火,贺君酌转了转玉箫,看他身影良久,与他背道走开了。
江寄带着朝廷的钱款前往阳郡,及时补正拖欠的工饷,安抚暴乱工人情绪,又对官府严查问责,查出是当地几名官员中饱私囊。
不光如此,修建行宫时,这几人还曾虐打多名工人致死,只是官官相护将事情压了下来。
江寄将事情巨细禀报给顾舒华,涉事官员被革职查办,又重金安抚了死者家属,事情传扬出去,阳郡的百姓感激零涕,都道朝廷派来一个青天大老爷,他返京时众人夹道相送。
顾舒华知道此事,也赞江寄进退有度处事得当,朝会上赏赐金银珍宝无数,工部尚书一职已是毫无悬念了。
朝中众人见风使舵,见江寄得势,纷纷上门送礼走动。
然,江寄多年来看尽官场冷暖,不喜那套逢迎,借口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转头却写请帖邀请武安侯出游,一同去城郊紫云观焚香祷告、拜访故友。
紫云观四面环竹,后山有飞瀑清泉,是个清幽所在。
今日来观中拜神求签的恩客寥寥,萧明珩不信鬼神,只是应邀来走一遭罢了。
江寄与一名道人朋友单独说话,他负着手环视一圈殿中神像,回头,却见姚微意跪在蒲团上摇签筒,神情虔诚。
不消片刻一只签子摔了出来,他弯腰去捡,被萧明珩先一步抢过来。
“求得那么认真,方才在问什么呢?”萧明珩瞥了眼签上的字,逗他,“让我猜猜啊,不会在问与我的姻缘吧?”
姚微意扫他一眼,伸手来夺,“不是。”
“最好不是。”萧明珩手贱,拿签子勾他下巴,“这上头写的是下下签。人背运了,求个签都是凶卦啊,姚二公子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姚微意拿过来一看,果然如他所说,沉默片刻将签子放回签筒,不想再求了。
进来拜神的人少,两人的位置又在边上,萧明珩见他冷着张脸站起身,笑了笑,抓住链子将人拽过来,“怎么,说你两句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