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张口,耳后有点发热:“你,你等我到现在吗?真是对不住……还麻烦你把我送了回来。”
谢玉珩一手支着下巴,也不答话,指间松松捏了一本书——是他誊抄的记录灵曜仙君所有阵法心诀的书册。
段泊安下界前,总会给他布置些修炼任务,他也是那时注意到这些典籍早已十分古老陈旧,顺序混乱,像是作者想到什么就写上了什么,还有一些段泊安口授的阵法更是直接省略,他记挂着师父救命的恩情,便偷偷生出了帮他重写增删排序、编纂成册的念头。
这十几年来,他都在悄悄地做这件事。
“师父让你写的?”谢玉珩晃了晃夹在手里的书。
看见陆清夷摇头后,嘁了一声。
“你这不是闲的?”谢玉珩撑地,一下子站起身,将书扔到了桌案上,“如果这些心诀还需要翻书看,那你几条命都不够送的。”
陆清夷霎时涨红了脸。
“他可比你记得清楚多了!”
他没有反驳,肩上的长尾山雀闻言却颇为不忿,啾啾啾叫出声,像是在给陆清夷撑腰。
每次段泊安敛魂回来,将魂魄碎片注入聚魂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检查陆清夷功课,他哪次都仿佛把这些复杂拗口的东西全刻在心上似的。
心诀凝成一个个金色的符文,在半空中漂浮着,段泊安一一确认过后,挥手间符文便化为星星点点的金色碎屑,随掌风飘至陆清夷睫毛,挂在末梢,随着他轻轻几次眨眼消失不见。
还有一次,段泊安久而未归,再返回玄霜宗时陆清夷已学会了他所有阵法心诀,金色的符文在院内的八棱海棠树下飘着,深粉灿金交相辉映,粼粼净净。
怜越远远看着,只觉得他眸底,燃着一种令他陌生的情绪。
于是在陆清夷扭过头,发现段泊安已经疲惫地睡过去时,他慌里慌张连忙飞到了他眼前,只是有种模模糊糊的念头,不想让他难过。
“小啾。”陆清夷并无任何异常,伸出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气声悄悄地说,“师父太累了,我们轻轻的,别吵醒他。”
他被陆清夷放在肩头,看着他抱膝静静坐在海棠树下,视线在歪倚榻上安然沉眠的段泊安身上来回驻足停留,面上没有丝毫等待的不耐,却笼着柔纱似的温静恬淡。
八棱海棠随风哗哗而动,金色的符文也上下跳跃,投进陆清夷眼底的,是点点雀跃的晶莹。
他那时就已经着手重新编纂段泊安的着作,原本在桌案上垒了半人高,光整理目录就花了月余。
现如今也到了收尾阶段,这些心法口诀被一个个清秀的蝇头小楷工整安顿在纸页上,这些内容,陆清夷怕是比段泊安自己都更熟悉。
而谢玉珩当然不知道这些,他懒得背记,也同时觉得陆清夷背记整理这些是做无用功。
他扫了陆清夷一眼,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轻蔑一闪而过,再开口,声音却真诚得不似作伪:“师兄,你既然这么厉害,就和我一起下界斩妖吧,我灵力高鞭法好,你又这么会布阵,我们携手肯定所向无敌,我们一起下界吧!”
“可是……”陆清夷面露难色。
“你也想实战试试的吧?师兄你这么厉害,那些妖魔鬼怪看到你,肯定夹着尾巴全跑了,我们一起下界嘛,可好玩了。”
怜越明显能看到,陆清夷脸上出现了动摇的神情。
他其实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比起他和谢玉珩更是年轻得多,进玄霜宗以来,每天在干的事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修炼、抄书。
怜越想让他出去玩,但……陆清夷虽是骨血有滋养奇效,神魂却罕见的相当孱弱。
谢玉珩当然知道此事,可还一直不怀好意地撺掇他下界。
怜越气不过,在谢玉珩摆手离开时匆忙追了上去。
“干嘛?”两人甫一照头,火药味就颇为浓重。
“你为什么要带他下界?”怜越上前一步狠推了他一把,双手在身侧死死攥拳,隐隐就要发怒。
“好玩呗。”谢玉珩踉跄着站稳,嘴角漾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磨了磨后槽牙,“看他那一副样子我就来气,他把修炼当成写字绣花的玩意儿了?真不怕有朝一日丢了命?”
“你管这些!”怜越胸口急促地起伏,像是极力忍着火气,“他下界要是出了差池,你能负的了这个责?”
谢玉珩一愣,想了片刻:“哦——说得对,他作为师叔的贮骨钵,还的确金贵。”
这下轮到怜越愣住了,他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对,不要在他面前重提此事了,文昌仙君的仙骨无事之前,陆清夷不能下界。”
“行吧,肥鸟。”谢玉珩摊摊手,“不下就不下,我也不是真多稀罕,他一看就麻烦娇气得不行,爱下不下。”
他冲怜越扬扬下巴:“走了,你继续去扮鸟吧。”
谢玉珩的身影在怜越视线消失良久,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刚才,在谢玉珩提到文昌仙君名字之前,他好像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
浑浑噩噩走至窗前,他才后知后觉连忙变回了长尾山雀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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