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狂风肆虐，浓黑天空黑压压堆叠着层层阴云，散发出诡异的血色，仿佛下一瞬就会从中淌出腥臭的液体。
龙吟低啸，炸雷滚滚而过，天边时不时划过一道黯淡闪电，环绕悬煞雷音塔周的南海随之掀起翻天巨浪，澜翻若岭，波涌如山。
陆清夷同几位真仙一道立于塔下，白衣被狂风吹动，猎猎作响。
自他站在这里始，邪魅魔气便无声无息浸入他体内每一处角落，他方才还冷得直打颤，现在却浑身燥热，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喷薄而出。
他仰起头，透过悬煞雷音塔裂开的缝隙，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条万丈长龙盘旋在空，喷愁雾吐怪风，魔气太盛，直震得人心脏狂跳不止，耳膜阵阵发痛，不少定力弱的真仙此时已站不稳脚，干呕起来。
陆清夷在来之前，便悄悄吞了几颗三凝丸强提真气，倒也尚能保持清醒。
谢玉珩立于天边南天门众仙之首，正在和周围人嘻嘻哈哈打闹，怜越遥遥站在阵外，自他来时便像要把他盯个对穿似的移不开眼。
而悬煞雷音塔下，四煞阵阵眼正中，一个衣袂翻飞的高大男人孤身而立，如崇山般挺拔静肃，仿佛不受任何魔气影响，没有一丝一毫晃动。
他同陆清夷遥遥对视一眼，漆黑如深渊的双眸冷冷清清，并无任何波动。
陆清夷转开视线，再不看他。
男人挺直的背脊无甚变化，唇角却微微抿了抿，锋锐的侧脸轮廓绷成一条线，藏着骤然冰冷的寒意，他喉结微动，气血翻涌，没多时，口中便涌上浓烈血腥之气。
这条孽龙只有一缕神魂羁押在此，却仍能号动天雷云从雨助，若让他逃窜下界，不知还会酿成多少灾祸。
悬煞雷音塔如今已从内到外层层碎裂，他必须在此稳住阵眼，再命仙士从外向内一层一层将结界重新施布加固。
陆清夷仰头，抬手轻挥，面前歪歪扭扭的符咒瞬时金光四射，只听“噼啪”一声，裂开的缝隙向中缓慢生长，有了弥合之势。
四周有小小的赞叹之声，但渐渐的，又有一些声音音量大了起来。
“嘁，牛什么？不过是有个好师父，要是我这几十年间什么也不修炼，只死记硬背这些破阵法，我不比他更厉害？”
“没了仙骨，这姓陆的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连仙躯都没铸，还在这儿逞威风。”
“要我说，这九嶷山灵台大赛就应在现在举行，自己没有仙缘，用着别人的仙骨拿了个榜首，难道不是作弊？谁会服气他。”
“连自己的佩剑都唤不出来，只够拿个破萧，这瑶台仙子也是个蠢的，空长了一双美目，怎奈是个瞎子，竟看上陆清夷这个废物。”
“他这寿命与瑶台相比不过蝼蚁，我看他们成婚不多久，瑶台就要守寡了。”
“守寡好啊，这小寡妇……”
耳听着四周议论越发不堪，陆清夷微一皱眉，起身向旁边布阵处走去。
“喂。”一人叫住了他，上下打量着陆清夷，趾高气昂道，“天帝命你镇守于此，到哪儿去？”
陆清夷脚步微顿，并不答话。
除了这里，南侧还有一处结界残缺羸弱，他不想起什么事端，只静静走开。
“问你话呢！”此人看陆清夷毫无反应，内心不禁暴怒。
这个陆清夷，之前便总高高在上，对他们虽有礼数却很是冷淡，数次拒绝他们一同下界玩乐的提议。
谁想没了仙骨、修为、靠山之后，他竟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连天帝委托他的任务也不放在眼里。
这人咬咬后槽牙，手中宝剑微闪，双脚在地上使力一踏，猛然向陆清夷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铮”的一声，他劈了个空，一管冰冷的玉箫却眨眼间抵至咽喉，是一管蜿蜒着裂痕的破旧朴素白玉之萧。
“……”
陆清夷抬眸，横臂指向他要害，乌发在狂风中凌乱。他眼神沉寂，并无任何愤恨，好似根本看不见眼前人，只平静道：“可我现在仍能杀你。”
尽管没有仙骨，但陆清夷仍能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脸上的肌肉恼羞成怒地扭曲着，“你杀我？我是受了天箓、有仙籍的真仙，不像你不过是个走后门无法飞升的杂种，你能杀我？”
四周的目光均聚集在他们这里，要事在前，陆清夷不欲与他争吵，便转身离开。
他的确不会杀他，但不是因为什么天条律法，而是他不会因为普通争执口角就对人起杀心。
可男人明显不如陆清夷所愿，不肯息事宁人，揪扯着陆清夷猛地撞向身后结界，扼紧咽喉：“我受天条庇护，你可没有！！”
周围人上前拉开他们，一片骚乱，阵外也突然人声鼎沸起来。
一道探究的目光无意识看了过来，同陆清夷相撞。
二人俱是一愣。
被簇拥着的人黑发黑眸，长袍大敞，一脸放荡不羁的张狂笑意，许是仙骨冥冥之中的感应，就在这一瞬间，陆清夷知道了——
这，就是江行川。
只遥遥一眼，背后伤口蓦地锐痛难挡，冰凉彻骨的结界从后背渗入丝丝寒意，丹田处如火般烧燎，却仍抵不住身上又一冷。
他一怔，脸色白了白，暗暗咬牙，怕不是现在，寒毒就要发作吧……
面色一凛，陆清夷手中玉箫一扬，直击身前男子手肘关节处，男子吃痛大叫，喉间的压迫便顷刻泄了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