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笼在金灵子上，丝丝缕缕外溢的寒意冰得他一抖，他没有犹豫，将它一并掼到了地上。
三指并在一起，最后剩余的一丝灵力从指尖断断续续泄了出来。
橙色的火光熊熊燃起，一点点吞噬书页纸张和悠悠仙草，陆清夷撑着榻边坐下了身，下巴伏在膝头，窜起的火苗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闪烁跳动。
在这曾经心血燃起的火光里，他感到了由衷的温暖。
浓烟滚滚而上，同昭雪蓝光交织在一起，直达云天。
功室内江行川和段泊安相对而坐，皆是闭目宁心一片寂静，神识中却早已劈啪作响，剑光四射。
当他们还未凝出人形前，便时常在山林中比试过招，发泄彼此多余的精力，多年前江行川本相于战中堙灭，二人便在神识中双修比试。
这曾带给他们彼此无边的快乐，现在却仿佛隔靴搔痒，难以落到实处。
段泊安心神难定，兀自睁开眼，赫然发现门外青鸾正焦急地来回拍打着翅膀。
他略一皱眉，住处方向浓浓青烟霎时映入眼帘，段泊安一顿，忽地站起了身。
神识内兵刃乍收，铮铮作响，刺耳得把江行川强行从化境中扯了出来。
＂行川。＂江行川低沉着眼，感受到一只手僵硬地放到了自己肩膀，＂我……＂
他只开了话头，便连说完的耐性都没有，匆匆使了个移形咒，瞬间到了陆清夷面前。
眼前场景令他蓦地一惊。
陆清夷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正抱膝坐在火堆旁，双眼直直地看向烈火，避也不避。
段泊安来不及多想，随手笼了个护罩在陆清夷周身，引水自天而落，不料却仿佛火上浇油，火苗腾地一下窜将起来，燃向暖黄色护罩，发出滋滋声响。
在火舌堪堪触碰到陆清夷的那一刻，他便一把将这个动也不动的人扯进了自己怀里。
陆清夷倒也不挣扎，只静静地看着他笑：＂这并非凡火，你怎会想到用水去浇？＂
段泊安自不会解释他一时着慌，随意拈诀扑灭了离火，火势渐熄，底下焦黑的事物露了出来。
从方才起就扣在陆清夷腰间的手陡然一松。
段泊安顿顿，大步走上前去，从仍带着些微火星儿的灰烬中扒出了那十几本焚烧殆尽的书册。
他眼神瞬间凉了下去。
单膝蹲在地上，脚边几本焦黑残缺的典册摊开，段泊安几乎是一格一格地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里冰浸浸的，蕴着一丝危险的寒意。
＂别放在心上。＂
陆清夷低头同他对视，弯了弯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熟悉的动作里再无任何他所熟悉的情态。
是他偷偷爱着他的情态。
陆清夷神色如常，淡淡开口：＂痴言妄语罢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话音落了，他们谁都没有说话，房内寂静得只余下细碎火灰爆裂的微弱声响。
段泊安将那几本尚有书形的典册拿了出来。
他闭闭眼，将拳抵至眉心轻轻按了按，无声地吸了口气：＂清夷，你寒毒未消，先将鞋袜穿上，我和你细谈。＂
这个素来听他话的徒弟半晌没有动作。
段泊安待了片刻，大步走至他面前，握起他细伶伶一圈的脚腕，亲手将鞋袜套了上去。
＂清夷，＂他直起身，立于陆清夷身旁，沉沉道，＂我知晓你如今难过，这件事，确是我做得不对……我会补偿你。你缺失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补偿给你，你先将身体养好，别和我置气。＂
陆清夷眼帘低垂，不知听到什么，睫毛突然一颤，迷茫地抬头望了过来。
他直盯着人看时专注的样子，总会让人觉得，很被他放在心上。
陆清夷微微歪了歪头：＂是打算，再去取谁的仙骨给我吗？＂
段泊安薄唇微抿，不置可否。
陆清夷却笑出了声。
他摇摇头，脸上带着堪称轻松的笑意：＂上次给我仙骨时，你并没有询问我的意见，那这次，我得告诉你，我不要了。＂
剜去的东西再怎么弥补，也回不了原样，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时间顷刻仿佛静止了一般，陆清夷眼看着段泊安脸上表情逐渐僵硬，连侧脸肌肉似乎都在忍不住地轻抖。
这么多年，他好像都没有见过段泊安脸上有此刻如此多的表情。
段泊安背过身，使力按了按眉心，低沉的嗓音像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带着些微的嘶哑：＂我现在没办法冷静和你说话，先上床，我替你驱寒。＂
他的背影完整映刻在了陆清夷眼中。
陆清夷最后一次，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转身欲走，忽然一阵犀利掌风自他身侧轰然而过，＂啪＂的将门扉自他眼前关合而上。
＂清夷。＂
段泊安慢慢转过身，面对他，视线在他身上猛地一缩，周身气场霎时变得阴沉骇人起来。
陆清夷随着他的视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