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屏障如一道透明墙壁横亘在陆清夷面前，把段泊安困缚其中，他抬起眼，双目黑湛湛地望过来，阴骘的目色里渗出丝丝赤红寒意，如同巡视扞卫自己的猎物一般，透着浓重的占有和肉欲。
他隔着屏障传递出的威压仿佛具象化的山脉向陆清夷倾压过来，令他不自觉在身侧握紧了拳。
趁他不备将他困于阴拟幻境中，只不过是陆清夷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他还要让他不能短时间内脱身，为自己争取足够的时间。
陆清夷慢慢走近，纤秀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段泊安眼底，他面色如冷玉般苍白，点点青紫的欢爱痕迹从轻薄亵衣后透了出来，有种淫靡病态的凄艳。
“段泊安。”陆清夷手指覆上屏障，静静看向他，“当初你给我阴拟幻镜，可曾想到会被我用于己身？被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你有体会了吧？”
他的嘴唇形状柔软优美，如今却干裂得凝着血痕，他张张口，静静道：“真遗憾，作为你的工具、替身，却也会有感情呢。”
段泊安呼吸粗重，一头银发散乱地遮住面庞，衣摆被骤然猛烈的罡风卷起，飘飞宛如食人之花，他似笑非笑勾起嘴角，眼中再不见任何温度，杀意沸腾般暴泻出来。
陆清夷瞳孔一缩。
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之后，那头断了角的上古巨兽在陆清夷眼前初次现了本相。
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陆清夷不是不知道，段泊安本是一头以恶意杀孽凝成实体的猛兽，但如今见了实物，还是心间一沉，只见他四掌沉重踏地，如一座巨山般撞将上来。
“轰”的一道锐响，暴泻的灵力如闪电对撞，激起荡荡昏云，直撞得幻镜内万物歪斜摇拆，仿佛地裂山崩。
段泊安体内灵火不受控制地烧灼起来，短短一忽儿便形成燎原之势，煌煌烨烨燃了遍地红光。
巨兽泛着凶光的双目直直看向他，磨了磨尖利的犬齿，仿佛要把他拆骨啖肉吞食殆尽般又撞了过来。
猛烈的地动山摇让陆清夷无法站稳，胸口剧痛无比，喉间腥甜涌了上来，他抓住前襟，还未咽下这股血腥，便身子一颤，呕出了一小口黑血。
他被太过纯正丰沛的灵力撞了两次，只能堪堪维持着阴拟幻镜不碎，人却再难坚持，缓缓弓着身子伏在了地上。
而幻镜外的两仪微尘阵也受其灵力影响，须臾间化为齑粉，粒粒飞琼如梨花盖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碎屑星星点点落在陆清夷鸦羽般的睫毛上，不堪重负似的颤了颤。
段泊安身子猛地一抖，被杀意裹挟的意识仿若被撕扯开注入了一丝清明，他脑海中毫无边际出现了一些杂乱的画面。
开得正盛的八棱海棠树，树下金光辉辉的心诀符篆，还有站在其后偷偷看他的青年。
他装作没看见，对他偷偷望过来的行为视若无睹，却总是按捺不住想要转身，陆清夷眼中丝丝缕缕被爱意缠绕的温柔乍起波澜，飞快地掠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窘迫。
消散后的符篆金光点点落在他眼睫上，青年轻轻眨眨眼睛，便顷刻间没了踪影。
好像，是有点可爱。
脑中撕扯般的剧痛令段泊安痛苦不已，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陆清夷伏在结界之外，点点血痕喷在透明屏障上，仿佛烫着了段泊安双目。
有些事情他之前不明白，现在却仿佛拨开了重重迷雾。
他利用了倚重的大弟子，对他有所亏欠，理应补偿他。
可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别的感情在他心头悄悄作祟。
段泊安冷笑着站起身，细细咀嚼品味着被信任之人背叛的裂心之感，他看向伏在不远处的陆清夷。
祁禉趁着他一时情感薄弱，瞬间抢占了他的意识。
他生生看着祁禉蹲下身，眼睛亮得像在闪光，他声音不稳，冲屏障外的陆清夷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清清，乖乖，真的要走啊？”
沉寂蔓延开来，祁禉眼神空了一瞬，放软声音道：“别走吧，好吗？”
他话未说完，一道凌厉剑气突然破空而至，直直没入他胸口，虚空的幻影顷刻烟消云散。
段泊安大步走近，衣摆下银丝钩绣的流云暗纹如暗涌波动，再不复往日的沉着坚定，他牢不可破的表相被硬生生磕出了裂缝，有什么东西急于破门而出。
足尖微点，段泊安飞掠而起，强大灵力自掌心呼啸而出，虚空间扯起陆清夷直直撞了过来，只听一声闷响，陆清夷应声撞在了无形屏障上。
阴拟幻镜随之震颤不止。
段泊安负手立于屏障之前，眼底各种情绪交替翻腾，他低头望向屏障外滑落坠地的陆清夷，冷声道：“你以血肉之躯亲身入阴尸傀儡阵为眼，是不是真嫌命长？”
陆清夷支起身子，鲜血染红了他整个下巴，他仰起头，唇色如纸般苍白，无力地冲段泊安笑笑：“师父，我的命长短，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亲手讨我命的人，从一开始不就是你吗？”
段泊安漆黑的瞳孔骤缩，表情逐渐僵硬，牙关紧咬，脸侧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他气极反笑，连声音都失了平常腔调：“不错，不错。”
神经质地来回点着头，段泊安笑出声，自言自语般：“你以为我真的会在乎？”
一股无形的力道骤然扼上陆清夷咽喉，让他一瞬间气管滞涩，整个人窒息般涨红了脸，这股力道挟着他从地上踉跄爬起，直至脚尖脱离地面。
干哑的呻吟从陆清夷喉底呕出，带着尖刀刺入段泊安耳中，他浑身一凛，猛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