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得不了闲的,少顷又有人请见,跪到太子殿下面前,声音中藏着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慌乱:“殿下,臣有要事禀告,塞北...塞北忽然宣称,他们......”
臣子还努力斟酌着语言,商狄抬眼,倒是先他一步说道:“说喻稚青还活着?”
“......是。”臣子惶恐地将头贴着大殿冰凉的地砖,以为即将迎接一场盛怒。
商狄早知喻稚青会来这一招,沉着地吩咐了几句,令席上的将臣们前来议事,在那臣子即将离去之时,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城中百姓是何反应?”
正要走的臣工又跪了下去,此时是如何都不敢说出口了,支支吾吾半晌。商狄早知自己这帮臣子的德行,歧国在他父皇手中糟蹋多言,本就没有什么能臣名将,当年能胜,全靠他铁血手腕,又算无疏漏,才会如此顺利,现下这帮饭桶调教了这么多年,依旧没多大出息,胜在被他磨灭了胆子,不敢有什么二心。
商狄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其实不必问也知晓,那帮百姓定然是欢呼雀跃,以为他们的天神救星即将归来。
他倒不否认前朝皇帝是个仁君,可惜行事太过温和,才给了他可乘之机,至于那位被帝后娇惯长大的少年——哼,或许只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物,从未为百姓做过任何实事,他当真是不解,这帮百姓对喻稚青的信仰究竟从何而来?就凭出生时恰好赶上的一场大雨么?
他从来不信鬼神,听那些祥瑞天象像听世上最滑稽的笑话。
脸上残酷的笑意从未褪去,看着脚下惶惑的众臣,他忽然又有了新的主意:“安排下去,孤欲亲征。”
因秋狝的那件事,他本不愿再踏足塞北,事到如今却改了想法,决胜千里之外固然算好,可亲手将人擒回,却又是另一种实力的碾压与风光,更何况那夜的混账也在塞北,他总有查出那人是谁......然后用残忍的手法,夺了那人性命,把那一夜的耻辱永远埋藏进塞北的滚滚黄沙之中。
下头没人敢去接话,其实是要劝太子殿下保重贵体的,可他们先前统一地听说了喻稚青还在人间的消息,都不愿去触商狄的霉头,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到时候谁在战场上失利,只怕要被商狄剥一层皮。
思来想去,倒是商狄自个儿亲自去最好,输了横竖怪不到他们头上。
众臣便不劝了,只是七嘴八舌地筹谋着太子亲征的事宜,也没人打算去报告给歧国国君,皇帝已经是比帝京城门还不值钱的存在,如今群臣上朝,都是先往东宫去请安。
商狄要亲征的消息被商晴遥遥传回塞北之时,小殿下正忙着绘制沈秋实做的云梯架构图,有意令塞北的能工巧匠批量定制。
他已于前些日子在塞北各部面前露了面,对外只称这些年离宫避祸,各部族长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没工夫细想喻稚青与歧国开战的联系,虽然都觉得有些突然和狐疑,但在喻稚青指挥下,塞北打出第一场胜仗后便统一的没了意见,甚至认为他们有了喻稚青这个由头,几乎可以算是匡扶皇室的正义之师。
在那场连续的惨败之后,喻稚青痛定思痛,终是令将士以迂直之计险胜一局——尽管商猗当时带他去的那个峡谷的确更适合拿来作首胜之局,可小殿下思虑良久,似乎是嫌商猗太笨,于是暂时否决了这个会令男人以身犯险的计谋。
虽然帐篷还是在老地方,但小殿下如今也算是光明正大地住到了蒙獗族中,白日难免会有人来请安议事,商猗知晓他性子敏感,特意拿木板修了一方下面实心长桌,完完全全遮住少年的残腿,无声地维护着喻稚青的自尊心。
由此,两人白日里自不可能像过去那样胡来,男人还是会偶尔外出打猎,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默默跟在喻稚青身后,当真如侍卫单纯伺候,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小殿下经常被他名义上的侍卫、实际上的仇人亲得喘不过气。
商猗很喜欢把喻稚青抱在怀里亲吻,像是用动作宣告他的占有,可喻稚青总感觉这样的姿势太过幼稚,很不情愿,每次都要又挣又骂,非把自己气出一身热汗才罢休。
然而生气归生气,到了入睡时刻,小殿下却又会下意识的为男人留出被子和空位,不情不愿地被商猗抱入怀中。
夜晚长,两人并不会马上入睡,一开始总是商量起正事,可聊着聊着,却又变成幼时那般,两个人凑在一块,说起狗都不听的幼稚闲话,一会儿是沈秋实的鸡毛裘帽越来越难看,一会儿是阿达最近又恢复到连吃三头羊的食欲,天南地北乱讲一通,然而到了最后,两人稀里糊涂,又要亲作一团。
这样的气也气得,闹也闹得,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竹马的好年岁,今日闹了别扭,明日不必说就会自然而然的和好,两个人总归一直在一块儿,相伴度过这长日光阴,以至于塞北漫长的风雪、歧国虎视眈眈的大军,似乎也都变得不再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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