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狄看上了喻稚青——此乃歧军如今最新也最火热的谣言。
不怪军中会如此疑心,据太子身边的人透露,在商狄和喻稚青仅有的两次见面中,他们的太子殿下都没怎么讨着好,这种的情况已属少见,而令商狄吃瘪的少年竟至今仍是安然无恙,而太子还派人每日给他送药供养,商狄“大发慈悲”的这些举动更是等同于一桩异闻,几乎要带上一些恐怖色彩。
而押送过喻稚青的侍卫们则表示旁的不论,那位小殿下的长相的确很有这种令人反常的本事。
更有知晓些内情的,便说如今与喻稚青关在一块儿的那个塞北将军当真是谣传中的三皇子商猗,在这之前,歧国也以为三皇子那件事不过是他们太子挑拨的手段。
商猗这个名字在歧国颇为陌生,但谁要是提起许多年前歧国国君当着群臣宠幸了一名女子那事,众人便马上面露下流地表示了然,很顺带地想起商猗其人其事。
事也仅有两件:一是这小子冷宫长大,二是被送去中原当了质子。
知晓了喻稚青和商猗打小认识的这层关系,便有那多舌之人擅自给他们三个安排了一场缠绵悱恻的大戏,非说商家兄弟年幼时同时看上当时的皇朝太子喻稚青,商猗因在宫中当质子,近水楼台先得月,获得喻稚青倾心,但也惹得商狄大为恼怒,发起侵略战争想将心爱之人彻底囚在掌心,哪知商猗又携人外逃......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总之是相当的痴缠混乱。
这则谣言缠绵是缠绵足够了,可狗血太过,似乎少了些趣味,便又有那吃饱没事干的家伙为之润色出一个略显悬疑的阴谋版本:
原来商猗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
此事还要从商猗被送去当质子时讲起,话说商猗进宫后就对喻稚青一见倾情,奈何身份悬殊苦求不得,在珍视和占有两种感情的交相催逼下,质子商猗逐渐催生出一个阴暗念头,暗中与故国取得联系,出卖了皇朝机密,并借二哥商狄之名率兵攻破皇城,使高不可攀的喻稚青跌落凡尘,又故作好人留在已经亡国的喻稚青身边每日照料,哄得那小殿下还以为商猗是自己唯一依靠,全身心的依赖了对方,而如今坐在殿上的太子商狄不过是商猗的一个傀儡而已。
当然,这故事精彩有余,但又太不符合实际,光凭他们这位太子殿下那个性,如何也不像会做傀儡的样子,而且那日抓捕的时候众人眼见着商猗拼死反抗,若他真与歧国暗中联系,那完全没必要赌上性命去演一场喻稚青看不见的假戏,所以此版本虽然流传较广,但因太过离奇,众人大多相信第一个狗血故事些,却不知第二个故事反而更贴合实际。
商猗幼时是真的起过这样的念头,令喻稚青孤苦无依,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可那时的喻稚青是那样的无忧无虑,每天都笑盈盈地坐在他身边谈天说地,商猗牵着小殿下的手,那双未经风霜的手掌柔软稚嫩,他不舍得让他受苦,于是只能将这个念头同当年想诱拐喻稚青离宫的念头、以及他掐死莺哥的秘密一同压在心底的最深处。
两个谣言大相径庭,但讲到最后,众人纷纷都要往最淫秽的方面联想下去,无非是谁又奸了谁,好一场殊途同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是哪样的故事,目前还没传到几位当事人的耳中,然而作为缠绵大戏的主角之一,喻稚青倒是对商狄如今没工夫收拾他的缘由略有些了然。
“是歧国国君。”
牢房中,小殿下低声用蒙獗语同商猗交谈。
喻稚青敏感多疑,时常的要闹小性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做事习惯留有后手,当初派去帝京的那队精兵并不仅是营救商晴那样简单,还有另一桩任务,令他们带了他的亲笔信去联络前朝旧臣。
当初亡国时,他父皇的臣子战死了一大批、殉国了一大批、又宁死不屈了一大批,如今还苟活着的,自然都是当年随淮明侯一同投诚了的那批,或贪生怕死或形势所逼,总有他们的理由。喻稚青并不指望这些人能带兵反了歧国,只挑了记忆中较熟悉的几位,请他们帮自己一点小忙。
如今的歧国从来是只知太子不尊国君的,听说那位国君沉醉温柔乡中,连着几年未曾上朝,权力业已被商狄架空,大概连朝中臣子也觉得他们的国君作用约莫等于一只吉祥物,没怎么放在眼里,可小殿下显然从那位国君身上看出一些很值得利用的地方。
若商狄没抓住他,那他没必要去走满是风险的这步棋,幸而蒙獗的精兵们都记得他的叮嘱——目前着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于是潜入帝京的他们活跃起来,暗暗为少年奔走。
为防止被外头的狱卒听见,小殿下不仅用蒙獗语交流,而且声音也压得极低,彼此不得不凑得很近,因商猗对亲爹毫无感情,所以听喻稚青讲起坏主意时并不动容,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小殿下微敞的衣襟。
牢里肯给喻稚青送来药物及热水已是极限,自没道理再给他们准备换洗衣物,尽管商猗认为喻稚青就算十天半个月不换衣裳也不会脏到哪儿去,但小殿下乃是相当洁癖,虽一直硬撑着不肯言语,但商猗很轻易地便看出了他的不自在。
于是男人想出了一个办法,横竖现在天还没凉,便将自己的衣衫脱下供喻稚青换洗,他则常打赤膊,骗小殿下说自己嫌热,况且这样也利于锁骨的伤口恢复。
少年是真的很担心那两根栓在商猗锁骨上的铁链子,很乖巧地受了骗。
今日喻稚青穿的便是商猗的衣衫,少年虽然身体不好,但也不是嶙峋瘦骨那样的羸弱,白皙肌肤下覆着薄薄的肌肉,不过比起商猗,总还是小只许多。此时男人的衣衫便有些大,袖子长了外衫宽了,几乎要露出大半肩头,再往下看便能窥到胸前两粒嫣红的乳珠。
而且看喻稚青穿自己衣衫,这种仿佛成为自己所有物的感觉也着实是一种别样的刺激,商猗颇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默默垂下眼帘。
砖缝中斜照的几缕阳光落在他脸上,给英俊轮廓镀了一层金边,怀里的小殿下浑然不觉男人的所思所想,专心筹谋着出逃计划。
歧国国君也不过是拖延商狄的一点小计谋,等商狄忙完那一阵,大概又要转过头来对付他们,喻稚青因没受过什么重刑,此时仍是存了“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心理,并不畏惧对方如何待他,但却担心那个疯子会拿商猗或是他人性命来作威胁,说来也奇,商狄恨他至此,仿佛恨出了一点犯贱倾向,每次都要来他这里阴阳怪气一番,说又说不过他,总是满怀着气地离去。
他不由又想起商狄的诸多怪癖,怀疑对方不仅是肉体,大概心理也很有一些问题。
他自顾自地讲完一大堆,见商猗一直垂着眼帘,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将大半身子都藏在阴影当中。
要是外头那些歧军看了商猗这般尊容,大概又要吓得胆战心惊,然而喻稚青这个人虽然骄纵任性,但本质上十分护短,见商猗露出这幅模样,丝毫不觉得可怕,只担心对方是伤口疼——商猗锁骨上被铁链栓出的两个血窟窿,如今已是越来越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