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猗知道,他们又一次到了陌路。
男人找回给他打发时间的书其实小殿下许多年前便已看过,但少年未曾告诉过商猗,在这个百般聊赖的夜里,喻稚青在昏昏烛光下将书又翻了几遍。
商猗还未归来,比之前都要晚,他知道商猗正在想方设法带自己逃出去,又得了男人的承诺,但始终放心不下,怕对方做出什么傻事。
终于,在小殿下又将书翻过一遍之后,商猗脚步沉重地回到庙宇之中。
少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正要皱眉发问,男人却是主动说道:“今日被歧军撞见,和他们交了手。”
“我上过药了。”他坦率地把臂上的伤口露给喻稚青看,并不算特别严重,男人自己已简易包扎过。
喻稚青松了口气,他最怕的便是商猗什么都不说,男人这种坦率的态度令他安心不少。商猗坐到他身旁,往火堆里又加了些树枝:“晚膳用了没有?腿还疼吗?”
少年点头又摇头,所谓晚膳,其实无非是商猗买回的一些干粮,小殿下过去那般娇气,可在这种关头,他却仿佛比谁都能忍耐,但商猗有时宁愿他同自己闹上一场,也不要委屈自己去逞强。
过了一会儿,小殿下故作无意地问道:“你呢?”
“嗯。”
商猗知道少年是在关心自己,勾勾唇角,再度牵住小殿下的手,轻抚那细滑的手背。喻稚青被他摸得有些发痒,没好气地扭头瞪他,还以为商猗又要耍什么流氓。
他对一切都还无知无觉。
商猗注视着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容,庆幸没将计划告诉喻稚青,所以少年也不必在此时与他一起承担一败涂地的痛苦,他看着这张脸,回忆着两人相处过的一切,刚到皇朝的他是一具行尸走肉,可那日经过御花园,穿裙装的小太子匆匆跑过,从此将他拉入凡尘,装点了他的一生。
商猗自认为对喻稚青伪装得无懈可击,可一只手却忽然覆上他额头。小殿下凑近了身子,认真问道:“脸色那么难看,是不舒服么?”
商猗以为自己是笑着的。
他垂下眸,握住那只手贴上面颊,却是道:“阿青,我是在高兴。”
“高兴?”喻稚青拧起眉,觉得今日的商猗乃是十分反常。
“嗯。”他吻了吻少年眉心的那道类似朱砂痣的伤口,“我想到逃出去的办法了。”
小殿下不解:“你之前不就说想到了么?”
“之前那个没现在这个好。”
喻稚青没想到一贯老成的商猗会说这种简直有些孩子气的话,悬着的心就此放下,好笑地反问道:“有多好?”
商猗没答,只是一直盯着喻稚青不放,仿佛看一眼少一眼。他哽了哽喉咙,哑声道:“我明日要出去准备离去的事宜,或许要两三日才能归来。”
“去那么久?”商猗从来不会与他分别那么久,喻稚青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随着提起,可男人只是稀松平常地说歧国最近看守得太严,他不得不多做些准备。
“可是......”喻稚青也知商狄不好对付,商猗的话似乎很有几分道理,可他仍在犹豫,心中无端浮出不安,好像商猗明日不是去办事,而是要就此凭空消失一般。
商猗把少年抱在怀中,双手抚过喻稚青轮廓,比起情欲,反而更像是用掌心铭记。他逼自己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我带回来的食物也只够你吃三天左右。”
所以,如果他三日后还未归,少年就要挨饿。
不安的感觉始终没有散去,但这句话比任何保证都来得有效,商猗的言下之意让少年放心许多,男人或许会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但绝不会拿他的身体来玩笑,他这样说,便是一定会赶在少年饿肚子前回来。
见商猗执意如此,小殿下只得同意,之后一切如常,只是夜里睡在男人怀中之时,他忽然想起亡国那日。
那日的白天也是这样的风平浪静,他以为那不过是人生中最寻常的一日,可夜里就遭遇了骤变,人永远无法知晓命运会在哪个瞬间走向另一条岔路。
有些分别是没有征兆的。
想到这里,喻稚青瞬间惊醒,庙外天色大亮,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此时身旁已没了男人的踪迹。
他瞬间紧张起来,直到看见身旁放的干粮和水的确只够他吃三日,才勉强镇定一些,他只能每日照常生活,照常翻阅那本他看过无数次的旧书。
商猗离去的第二日夜里,浅眠中的喻稚青感觉有人正在抚摸他面颊,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月光下看见了商猗的身影。
他如约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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