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医生来给沈瑶检查看过之后,告诉他现在并没有怀孕,胃口不好大约的确只是肠胃不适,最终也只开了一些健胃的补剂。沈瑶看着又多出来的一些每天要吃的莫名其妙的补品只能认命叹气,陈峰简直是要把他成年以来作出来的所有毛病一一改好,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乖乖忍着做药罐子。
在平静的生活里时间总是流逝的特别快,他按时迎来了第二次的发情期,这一次沈瑶的身体也没什么异常,缠绵过几天之后,再下一周也终于要到了沈瑶母亲的祭日。
陈峰按照承诺陪沈瑶回了他小时候在第二区的家,这个行程对他们来说的确有很多层的特殊意义,因为这不仅是为了单纯的祭奠,尽管两个人没有明说,但陈峰知道,沈瑶是想从这个家里找到一些关于有关他身世的秘密的蛛丝马迹。
抛开那些外界的因素,这也的确是陈峰第一次有幸能够来到沈瑶儿时的家里。从第一区到沈瑶家所在的奥尔马星是一个短暂的两小时的跨星球航行,安缇嘉城在十五年前被划分到第二区之后经济发展势头一直很好,借助着这个作为跨星系航行的港口城市,现在带动的奥尔马星也发展的越来越好,也算做是第二区里能排上前三的主要大城市之一了。
沃肯区作为安缇嘉城的主要城区,非常有陈峰想象中的第二区社区的安静与和谐。沈瑶家的房子虽然也已经有了些年头,走进去却因为其中的装潢一点都没有改变过,反而有种旧时光的单纯的温馨。虽然每隔两个月沈瑶都会让人过来检查一些各个设施再进行简单的打扫,但是他们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还是有些落了灰尘。
沈瑶站在客厅里放下行李箱环顾四周,无比自然的挽了挽衣袖指挥道:“你把行李箱放楼上吧,我的卧室是左手边第二间,客房是右边最里面的小房间,但是那间屋子有点小,要不你今晚还是和我睡吧。嗯,那你就上楼把我房间的床单被套拆下来扔洗衣机里,洗衣房在地下室。然后楼梯间的储物柜里放了清洁用品,我记得扫地机应该有新旧两台,你拿把手是蓝色的那台去把楼上的地扫一遍,妈妈的房间和客房不用动,书房还有三楼的小阁楼都还是要打扫一下……怎么了?”
沈瑶一边说话已经一边走到厨房里打开洗手台下的柜门拿出清洁剂,戴上手套拿着擦桌子的毛巾准备开始擦桌子了,而他做完这一切发现陈峰还以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站在原地看着他,他“啊”了一声,然后表情温柔的看了回去耐心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家也有佣人帮忙做所有家务吧?没关系的,如果你不会,放着我来也可以。”
一言被说中了心思的封建社会奴隶主·从小到大从没做过一天家务·该死的贵族阶层大少爷·陈导在这个时候正在心里拼命的做斗争,到底是承认自己不会做比较丢人,还是因为不会做所以做砸了比较丢人。最终他抱着至少不能给沈瑶添麻烦的心理,加上本能上他实在很难接受自己要做那种躺在沙发上让妻子承担一切家务工作的男人,只好别扭而坦白的点了下头认命道:“我不会,但我可以学,你教我就行。”
沈瑶忍不住笑,只觉得陈峰这幅为难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说实话他自己属于是真的喜欢做大扫除的类型,这种清洁工作对他来说是大脑放空的机会,尤其是在他童年的家里。说不上来的,尽管他现在已经无比习惯让家里的佣人来负责一切家务,但是唯独在这个房子里,他不想让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触碰这份珍贵的回忆。
他喜欢亲手去擦干净那些相框,摆件,厨房里的调料罐,再把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在睡的那套床单铺到床上,然后冲一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是他的解压方式,其实也算是他的一个秘密,在这过去的日子里,他每次工作太辛苦的时候都会这样在几个空闲的休息日跑回家里,做一次大扫除,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吃一顿家里的饭菜。
即使是妈妈不在了之后,他也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他会翻着妈妈留下的食谱,去复刻回忆里的味道,又或者是卧在沙发上,放以前他们一起看过的影片。其实他从来不是个善于直接表达思念的人,尤其是在他工作最开始的那几年里,他有那么多的委屈,却一点也不敢开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倒出了这些苦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妈妈的身旁。
然而即使他不用开口,每个母亲也总是懂得自己孩子的辛苦。每次他回到家里,即使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他们总是会一起做那些最普通不过的小事,那些温馨的时刻就足以抚平一切的疲惫。而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毫无征兆的夺走了他最亲爱的人,他才懂得这一切都多么珍贵。
而到了现在,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他又忍不住想的更多。他忍不住想怎么会这个每天和他朝夕相处的人能够隐瞒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难道妈妈也是出身于第九区?可她又是怎么来到了第二区,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这么多年?他在两岁的时候就失去的那个他毫无印象的父亲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不是也许如果不是当时那场疾病来得太突然,总有一天妈妈也会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可明明在临终之前自己也在她病床前,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要说任何事的迹象。
他心里有太多疑问,而这些疑问不可避免的拖慢了他在这个家里的脚步。他教会了陈峰怎么用扫地机和洗衣机这种事情竟然还要人教之后,又忍不住打开了主卧的屋门。那里一切的装潢都没有改,搭在外面的几件衣服依然放在那里,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和首饰盒也都在原地。而沈瑶这次则是打开了那个化妆台的抽屉,拿出了那本他已经翻阅过无数次的日记本。那个有些陈旧的皮革封皮已经很有年代感了,他翻看着那些泛黄的纸页,这些句子他都已经看的几乎都能在心里默背下来了。
这本日记是妈妈去世前两年的,写的大多都是他工作之后的事,而相比起他小的时候的那些日记来说,那其中日期的间隔也比较久,大约是因为他不常在家了,对于他妈妈来说也少了很多值得记录的东西。沈瑶坐在那里怔了几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走向了书房。
是了,他都快忘了,从小到大他妈妈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些日记本大约都在书房放着…沈瑶步履匆匆的穿过走廊过去,还没忘记叫上陈峰:“我想起来一件事,可以去看一下妈妈以前的日记本,你也过来陪我一起看吧,有好多本,我一个人看不过来。”
陈峰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了过去,他看着沈瑶从书架上抽出来好几本厚厚的日记本,很想说这些东西看起来比较花时间,要不要先等收拾完东西吃完饭再开始,但他看得出沈瑶现在有些急于验证自己的想法的焦躁不安,所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认命的拉开椅子拿起对方递过来的几本日记开始翻看。
两个人坐在书房里,许久都只有沉默中纸页翻动的声音。他们速度都很快,加上这些都只是生活化的写作,看了半个下午倒也就看完了。可到后来沈瑶也只是陷入了更失望的状态里,那些日记虽然都是有关他的事没错,可是最开始的一本也始于他三岁左右的时候。
有关他出身的事一概没有提到,倒是从最开始那几本里看得出妈妈和他因病去世的父亲感情很好,一切和睦,也许那部分倒的确是他想的太多了也说不定?否则妈妈也不会在这样亲密的日记里总是以这样的思念和牵挂去提及他。但是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完全茫然的状态。
这份情绪难免影响到了沈瑶的心情,让他吃这一半的饭也忍不住走神叹了口气。在对上陈峰担忧的视线瞬间沈瑶又忍不住冲人摇了摇头,微笑了一下道:“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累。”
陈峰点了点头,他此时完全能理解沈瑶口中的累更多是指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他只是温声回答道:“我知道的,慢慢来。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从教堂回来之后,要是你还想找些什么我们再继续好不好?”
沈瑶点了下头,吃完饭之后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安静的休息过一晚,第二天一早,沈瑶带着一束他亲自去花店挑选的花束来到了离他家步行不远处的教堂的公墓。那片栽了不少树木的小院子有种清净的阴凉,他像往年一样,走到那个大理石墓碑面前,细细的擦干净了这一年来石板上留下的灰尘和痕迹,才放下了那束捧花。
他站在原地看着石板上刻着的那个名字,梁琬宜,那个名字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沉默的和他对视着。他早已不再是年轻到可以坐在母亲的坟墓前哭诉什么的孩子了,即使是在这个时刻,他也只能无声的和这块冰冷的石头对视着,然后在许久之后才伸出手去轻轻扶住了那个石碑,就好像是借此抱住了妈妈的肩背一样,然后他垂下眼去轻声的叹了口气,收回手来转身看向安静的等在他身后的陈峰。
陈峰伸手握住了沈瑶的掌心,却没有急着迈步。他站在沈瑶身边,俯身鞠躬,无比认真的开口道:“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沈瑶看着陈峰这才站起身来牵着他往外走,忍不住无声的低头笑着,伸手把人的手臂挽的更紧了一些。沈瑶没有急着回家,只是落坐在公墓门口的长椅上,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火腿肠。
沈瑶把那几块火腿肠掰成小块,扔在地上,叫了几声“咪咪”,然后从一旁的灌木丛里,竟然真的探出一只黑色小猫的脑袋来。陈峰饶有兴趣的看着沈瑶蹲下身去喂着那只小猫,抚摸着那个柔软的皮毛,清晨的阳光下,沈瑶的发丝就和那只小猫的皮毛一样闪耀着缎子一样漂亮的光泽,一大一小脸上幸福的眯起眼睛的神色看起来也都有些相似。
陈峰只是看着,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一丝暖意来。而沈瑶在喂完小猫之后还不忘认真的捧着小猫的脸说道:“吃了我的饭,之后要多去替我陪妈妈,答应好了哦。”小黑猫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睛用尾巴蹭着沈瑶的小腿,咕噜咕噜的舔着爪子,又扭头冲人喵喵叫了几声,一副还要继续讨饭吃的样子。沈瑶笑眯眯的一摊手,站起身来说道:“没有了,小馋猫。”那只小黑猫倒像是听得懂话似的,在听了这句之后扭头又钻进树丛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