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烂泥巴,我看你们是烂嘴巴!”李茹洁气势汹汹地走进教室,挺起平板胸脯喊道:“班主任喊你们去办公室一趟,下节课也不用上了!”
她雄赳赳地依次指了封隋、丁辉和翟昌亮,然后走到迟朔的桌前,和风细雨地道:“小迟,班主任叫你也过去,你放心,我已经把情况大致跟班主任讲过了,班主任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原先起哄喊烂泥巴的那些人个个躲在课桌成堆的书后面,都缩成了安静的鹌鹑,预备铃响了起来,数学老师腋下夹着课本和尺子踏进门,看班里比往常安静了不少,打开多媒体仪器,乐呵呵道:“今天怎么回事,你们十三班集体吃了哑巴药了?”
李茹洁上前为数学老师解释了一番,数学老师听后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空打架,是我布置的作业不够多,还是我布置的题目不够难,行了,我正好新淘了本习题册,以后每晚给你们加一道大题,就让课代表写在教室后面的小黑板上。”
教室里顿时哀嚎遍野,李茹洁也耷拉了脸,欲哭无泪:“别,别呀……”
数学老师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班主任叫你们,你们就快去快回,别耽误太长时间课。”
***
办公室里,十三班的班主任正揉着太阳穴,看到那四个人慢腾腾地挨个进来时,只觉得太阳穴更疼了。
作为重点班的班主任,他向来勤勤勉勉地管理着班级,肩负着校领导和家长们的众望,一刻不敢松懈,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档子破事——学生打架。
学生打架这种事可小可大,小的还算好说,要是闹大了,一旦处理得不好,极有可能会危及年终评选和绩效考核,要不是为了绩效考核比别人多那么点分,谁愿意去坐重点班的班主任这种吃力难讨好的位置?
何况这件事还牵涉到了校领导组重点关注的封隋,这可是个活祖宗,看到封隋捂着鼻子一脸委屈劲儿的样,班主任几乎有点哭笑不得。
其实不用李茹洁连手带脚地比划事情的经过,班主任也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他做了十几年的班主任,经验丰富,什么事没见过,什么学生没见过?
一群毛没长齐的未成年能有多大的事,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刚开始做老师的时候,他确实认真地管过那么几次,别的老教师看他这么较真,便劝他别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高中生小题大做的吵闹上,下功夫抬成绩才是硬道理。他起初不信,做了几年班主任后发现精力上确实力不从心,在成绩之外的事上,你永远不会知道这群小屁孩会作什么妖,十分令人头疼。
所以现在他把这四个喊过到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目的,就在这节课把事情解决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大欢喜。
迟朔走在最后面踱进来,还是那副很让老师放心的乖巧好学生模样,除了额前的发略有粘黏,半点看不出方才打过架,封隋走在最前面,鼻孔里塞着两团纸,露出鼻孔的纸像白花一样炸开,造型奇特,俨然丁辉的手笔。
丁辉和翟昌亮穿一条裤子似的,你挤我我挤你地并排走进来,直走到办公桌前面才停止了咬耳朵窃窃私语,垂着头熟练地等待听训。
封隋一上来就恶人先告状,指向迟朔:“他先打我脸的,全班都看见了。”
丁辉和翟昌亮猛点头,翟昌亮补充道:“随便挑一个同学都可以证明,迟朔先打人的。”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看向迟朔,声音依旧和蔼:“迟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班上的学生除了班长,迟朔来办公室的次数最多,以前来办公室都是帮老师的忙,很多科目的老师都喜欢他,这次却是作为打架的当事人之一过来,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迟朔觉得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或好奇或探究的视线犹如实体般扎来,弄得他如芒在背,眼睛干涩,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
“是我先打人的,但先动手的是封隋他们,他们乱扔我的笔记本。”迟朔不知第一句话已经让班主任在心里给他判了刑,他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老师面前,开口就承认了是自己先打人,但他又害怕班主任不理解他,便加了一句:“我的笔记本掉在地上,被踩了好多脚印。”
班主任心中一松:“这样啊……”在他心里迟朔挺乖的,不会轻易被惹恼,本来他还担心封隋是不是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结果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来再乖的学生也不过是个孩子,心智不成熟,笔记本被踩几脚都觉得天塌了。
“班主任,您看,他都自己承认先打人的了。”丁辉忙乘胜追击地叫道。
翟昌亮一个劲儿附和:“就是就是,您看封隋都被打出鼻血了,他下手可重了,您可别看迟朔成绩好就袒护他。”
迟朔捏着拳头,指甲都要掐进掌心肉里,“难道你们忘了之前堵过我两次,对我下脚,说话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良心这种东西翟丁二人是没有的,撑死了算狼心狗肺,统一口径咬死不认,封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没有开口,脸上阴晴不定,余光却瞥了眼迟朔的腰腹位置。
翟昌亮和丁辉双簧似的一唱一和,班主任不胜其烦,下达命令:“你们两个先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罚抄这学期的英语单词十遍,语文课本上要背诵的内容三遍,一个月之内交给我,我会亲自仔细检查,不许复印,不许用摹印纸,不许把笔绑在一起抄!”
这两人眼睛都直了,班主任继续道:“再开口辩一句,罚抄加倍。”
翟昌亮不敢再吭声了,丁辉朝左边求助似的看看封隋,朝右边瞪了眼迟朔,怒气冲冲地走了,翟昌亮不敢像丁辉那样给班主任甩脸色,朝班主任道了声是才追上去。
“首先,这件事,你们都有错……”班主任重新朝向封隋和迟朔,循循善诱地开了口。
“我没错。”
班主任愣了一瞬,他怎么也没想到,先开口打断他申辩自己没错的那个人会是乖学生迟朔。
迟朔把头倔强地昂着,腰杆就像上课时那样挺得笔直,如同再大的苦难和再多的羞辱也没法压弯这个人铁火钳都打不断的脊梁。
他抖着嘴唇重复了一遍,字字清晰:“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