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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伤x月泉淮】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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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夜深知雪重,月影照龙泉。月泉宗内乱星灯火渐渐息了,偶有人巡,也不过是静谧之中的一点微波,扰不了雪夜中的半分沉寂。

今日轮到岑伤守夜。白发青年抱剑而立,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浑身包裹在辜月下旬冰冷的夜气里,目光遥遥地停在回廊木柱之上。

那木柱经历过风雨剥蚀,洁净宛如白骨,此时正沐浴着斑驳月光,即怪异又绚丽。风携着雪吹过,掠过木柱,飘飘地覆于地上草植,忽地就将那株覆了满头霜的翠绿压折了,颇有祸患积于忽微的意境。

似乎成了一个开始。在植株弯折之后,雪越下越大,白光浮动,交织重叠,似乎在不停地洗涤着这个世界。一般人若这个时候在屋外,怕是要振颤着将全身揉搓一遍,将呼出热气充当一时温暖了。但是岑伤仍沉默地站着,散发出来的气势似乎比夜风还要寒冷凛冽,就连他的那满头白发,都好像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唤声传来,岑伤才动了,携着一身凉意推门而入。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里屋,绕到雕花屏风后,只见月泉淮神色恹恹,坐在椅子上,拿着毛笔在一本手帐写着什么。

他的义父生得俊美无俦,面如白玉眼若桃花,天生一副笑面,不语也笑,杀人也笑。但此时他轻抿着唇,将那微弯弧度压下,眉目间那一点风情褪尽,只有冷煞修罗似的冷肃。

岑伤不知道是谁惹得他不快,但从鼻尖嗅到的一缕血腥味来看,想来那人已经见了阎王去。不敢怠慢,把剑放好便上去为他倒水沏茶。

月泉淮早在岑伤近身的时候就合上了手帐,看着岑伤为他高冲低泡。那茶叶叶片舒展,形状尖细,稍有研究的人一闻便知是上等毛尖。然而月泉淮将茶杯置于鼻尖轻嗅,似乎不太满意,一口未呷便搁到一旁,反将左手递给了岑伤。

只见那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血,已经干涸了。岑伤掏出手帕湿了水,握住月泉淮的手轻轻擦拭了起来。

月泉淮的手极好看,修长优美,握剑的时候尤其,染血时更甚。他的手里是万人性命,是尸山血海,是无间地狱。岑伤心里是极为尊崇月泉淮的,握着这双手,难免有种伺仙之感。

不只是擦那点血迹,连带着手背手心、突出的指节、带着剑茧的指腹,他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或许是自身也有些洁癖,或许是觉得义子认真的模样有趣,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月泉淮没有阻止,他支棱着下巴,看着义子像对待珍品一般擦拭着。

待岑伤放开了,月泉淮才收回了手,淡淡道:“下次叫他们换个茶种。”

岑伤低眉敛目地应下。月泉淮又交代了一些明日的安排,他也一一点头,好一副乖巧模样。

待一切事情交代清楚,已至丑时三刻。月泉淮闭目细细过了一遍,自觉应无疏漏,就要挥手叫人退下。

屋内炭火很足,比起外面风雪,这里简直是桃源。出去无疑是挨冻受吹,岑伤却毫无怨言,神色一瞬未变,行了礼便要退出去。

刚绕过屏风,月泉淮忽然出声叫住他:“你去把暗室那人处理一下。”

岑伤脚步一顿,颔首应答,转身去书柜前把手伸入暗格一扭,机关转动,咔咔作响,连着密室得暗道便打开了。血腥味骤然变得浓郁起来,和屋内的暖意结合在一起,气味似乎更加厚重了。

进了密室,入眼便是一人软躺在地。那人脖颈处伤口深可见骨,墙和地被或溅起或淌下的血染了红,脸上却仍怒目圆瞪。只不过再怎么死不瞑目,也只是徒留一腔狰狞愤恨罢了。

月泉淮武功高强世间难有敌手,人过皓首却仍少年模样,世间罕有,实乃仙人之姿。然万事皆难圆满,如此仙人身体却有暗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药,以压下体内神火。

那“药”,指的便是人了。月泉淮吸食他人内力以治疾病,而往往内力乃习武之人力量的根本,含有内里的丹田则是不亚于心脏的重要部位,若内力被以强制手段榨取完毕,便会损害丹田,性命垂危。

岑伤见过月泉淮服药。那人只是隔空轻握,掌心暗光一闪,药人便被抬至了空中,虽挣扎不休,却仿佛被锁住一般,困于方寸之地,半点还手能力也无。一滴血未见,便送人到了黄泉。

一般服药并不会搞得这般鲜血淋漓,想来眼前这人定是死前愤恨,祸从口出,最后落得了脖颈几断,血流满地的下场了。岑伤在心里摇摇头,心道这人要是乖点,能留个无伤无痕的全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污了墙地。

作为新月卫长侍,岑伤不论是烧杀抢掠、杀人越货,还是端茶倒水、清扫打杂,都能一一做来,不消片刻功夫,他便利落地解决了,将尸体从密道里弄到了后院,再命其他人将其处理干净。

这种“干净”,指的便是剥皮削肉、挫骨扬灰,叫人在世上再找不到这人一根汗毛。

干这事的人动作很快,岑伤刚转身出了院子,就听到了刀划开皮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令人胆寒的敲骨声,在夜里清脆至极。

难以言述的快意在此刻冒了头,拨动着他的精神末梢。施加在别人痛苦之上所带来的愉悦是如此甜美——即使那人已经死了。

或许是在幼时哥哥不停认罪的时刻,又或许是在武场里浴血厮杀的时刻,某个短暂的瞬间他尝到了甜头,至此以后,罪恶变成了少有的消遣,堕落也显得纯真,尖叫有如旋律,冷笑已是温存。

白石铺成的小径在月下闪着光,曲曲折折,被雪覆得犹如玉带。岑伤耳力极好,走到小径尽头,仍能听见一声脆响,像是什么关节碎裂了。

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贰」

第二日仍是白雪皑皑。龙泉府地处东北,常年寒冷,雪一旦开始下便难以停歇。

岑伤虽守了夜,但第二日却并不能休息,昨日月泉淮交代的事他还要亲自去做。他是习武之人,并不会因为没有休息便精神萎靡,仅仅一夜而已,连眼下青色都不会有显。

新月卫是月泉淮担任渤海国国师一职之后才由他一手创建起来的近卫。渤海国迁都至龙泉府之后,新月卫的势力就渐渐扩大,现已形成了不小的规模。其选拔手段狠辣,各个皆是精英,因而不容小觑。

每一位新月卫都是从武场里厮杀出来的,规则很简单,活到最后的人即为胜出,会被带去月泉淮面前行奉茶礼,认其为义父,加入新月卫。岑伤也是如此过来的。

这些被丢进武场的人各有来路,被贩卖者有之,逃命者有之,比武者有之,崇拜月泉淮而加入者有之。

其中,买卖人口这条路上便是最多的。一次武斗有大半的人都来自于人市,但由于这种人大多从小缺衣少食,多瘦弱之躯,因此从人市出来的人能取胜的,往往十次有一而已。

岑伤,便是那其中的一次。

一次武场的斗争会持续两年,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看好岑伤,甚至都没人屑于去杀他。武场里十五六岁少年居多,岑伤是其中最小的,不过十岁的年纪,只能算是个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孩,在血液里摸爬滚打,不知何时练就了一手好剑术,就这么翘着嘴角,将剩下人屠戮,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两年后武场再度开放之时,接应的人进去,也被那浑身染血的男孩吓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岑伤周围尸体遍布脏器满地,而是因为那男孩笑意拳拳,目光却像刀子剐肉一样可怕。

那凛冽气质,竟然和月泉淮有一分相似。

时光荏苒,岑伤成了月泉淮义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位。即使如此,在他被提拔为长侍的时候,新月卫中还是有人不服,甚至在月泉淮面前质疑了岑伤的能力,说他武技虽强,待人接物却漠然至冰冷,事事不关心,这样的性子怕是难以管束新月卫。

月泉淮却是唇一挑,说他既然决定给岑伤职位,就不会改变主意。接着,他又说觉得岑伤跟曾经的自己很是相似,于是把手一挥,赐他一“小遗仙”的称号。

一时惹得众人惊疑不定。他们皆知月泉淮年少时因天资聪慧、容貌惊人而曾被称为“小神仙”,此时岑伤被赐称“小遗仙”,显然是要大力栽培的意思。

因月泉淮积威甚重,无人再敢反驳。岑伤上位之后尽心竭力地管束新月卫,以雷霆之势、用铁血手腕把位置给做实了,一时间名声大振,众人皆服。

今日岑伤要做的事便是去人市挑人回来。往时这事不经他手,都是由手下买下后直接送入武场,只有活下来的最后一人才有价值。

只不过近日乐临川为了替月泉淮寻药,领了大批人手出去,余下的人又不会挑,岑伤怕他们选了歪瓜裂枣到月泉淮面前脏了眼,便决定亲自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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